他被她的平靜煽起急躁,捧著她的臉悲怨質問:“那我呢?我就不適合嗎?我對你這么好,這么愛你,哪點比不過他?”
柳竹秋睜開眼睛,漆黑幽瞳宛若古井,不見波瀾。
他還這么理直氣壯,那非動刀子不可了。
“殿下……那三個孕母中有一個是臣女的表妹。”
朱昀曦身心劇震,本能地否定。
“不可能的,怎么會有這么巧的事?”
柳竹秋隱忍多時,氣憤地閘門總算開啟了一條細縫,不帶感情地陳述他的罪過。
“她叫阮玉珠,是我表姑媽的女兒,去年過年期間被人拐賣,剛滿周歲的兒子被搶走,生死不明。她則被送到山西街的宅院,做了您生兒子的工具。要不是我發現得早,她鐵定已遇害了,就因為您和陛下懷疑她肚子里懷的是野種。”
見她了解得如此詳細,朱昀曦心驚膽戰,趕緊落淚哀辯:“不是的,我原本不想這樣,是竇家和那些朝臣逼得太狠,父皇才為我做了安排。后來他說要除掉那三個孕婦時我也不忍心,可皇命難違……”
皇命難違的確是萬能的借口,柳竹秋設身處地為他想過,認為在這方面是不該過多譴責他,只揪住最不可原諒的一點發問。
“殿下在答應借腹生子時,可曾想過惠音師太?”
朱昀曦要害中刀,頓時嗚咽出聲,完全明白柳竹秋恨意的來源了。
“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他因為慶德帝“借腹生子”承受了諸多苦難,甚至幾度險些喪命。生母更為此毀容、逃亡,守著青燈古佛度過半生。
他否定母子倆的痛苦,轉而成為加害者,等于喪失天良。細細思來,也覺自己不可饒恕。
他找不到能夠有效求饒的說辭,只好以纏繞的方式抱住柳竹秋,靠弱勢乞憐。
柳竹秋倍感困擾,普通人不愛了可以離開,甚至老死不相往來。但太子不一樣,他仍是主公和事業的依靠。她心有怨厭,還得保護他,情念已淡,又不得不繼續給他溫存。這種摻雜愛恨情仇的紛繁心境比初識時目標明確的逢場作戲難上百倍。
太子對她執念太深,當初她一點點系上的牽絆只得一點點剪斷,尤其在他病中,應該退避三舍。
她抱住朱昀曦的脖子,伸手輕輕為他撫背。
“殿下別傷心了,若哭壞身子又是臣女的罪過,好好睡吧。”
朱昀曦如何睡得著?擔驚受怕地望著她的睡臉聽更漏變化,后來迷迷糊糊瞇過去,中途驚醒,急忙伸手摸索枕邊人,唯恐她消失。
天亮時柳竹秋剛起身他也連忙跟著爬起,柳竹秋說:“殿下再躺會兒,待臣女梳洗了就來伺候您。”
他不肯,不怕云杉等人見怪,就著她用剩的殘水洗漱了,問她:“你準備幾時回去?”
柳竹秋看看云杉,出宮的事得由他和陳維遠安排。
云杉知道主子舍不得她,故意把時間推到宮門關閉前,以便朱昀曦能多同她相處一會兒。
一起吃了早飯,朱昀曦換裝進宮請安,才出東宮陳維遠緊張密報:“殿下,那個做鳳冠的工匠死了。”
朱昀曦大驚,那天他病重發狂,命令陳維遠嚴懲泄密工匠,后來柳竹秋來了,他精力轉移,已忘記這碼事,急道:“你真把他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