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選志怛然道:“殿下莫難為老奴了,老奴方才就是為溫霄寒求情,爭些陪他掉腦袋,再不趕緊遵旨辦差,這條老命真就保不住了。”
朱昀曦攔不住他,只得退一步。
“你走慢些,為孤爭取些時間總可以吧!?”
他救人心切,張選志也不忍見死不救,計較一回說:“老奴仍從東華門出去,這樣能晚到一刻鐘,其余的只能看您的本事和那小子的造化了。”
朱昀曦匆匆返回父皇的寢殿,剛走進臥房,慶德帝便劈頭威脅:“你敢替那反賊求情,朕就廢了你的太子之位!”
在場人等無不悚然,朱昀曦如同爬山時一腳踩滑,趕忙抓緊石壁穩定身體,深吸一口氣上前跪下。
“父皇此刻殺了溫霄寒,歹人的奸計便得逞了。”
他從袖子里取出一張紙條向皇帝展示,紙上只寫著一個“中”字。
慶德帝明白他在暗指中宮,心頭遽然一顫。
朱昀曦急不失穩地進言:“外臣沒有內官配合,不能在宮中秘密投遞那么多封匿名帖子。那人在宮里盤踞這么多年,根系埋得極深,您能斷定她沒有隱藏的爪牙嗎?”
這點慶德帝還真不確定,過去他與章皇后情篤時一度將宮廷內務全權委托她打理,十余年間皇后不知暗中培植了多少勢力。
朱昀曦又說:“溫霄寒是言官,哪怕上疏時言語失當都能免死。她若因畏罪才投遞匿名帖子,現在更不會出來承認。兒臣剛才在外面聽到張選志的奏報,已派人去通政司、內閣和六科查找她的奏疏。假如查明他在撒謊,到那時將她千刀萬剮也為時不遲。倘若他說的是真的,那您現在殺她便又遂了歹人心意了。”
他小心觀察皇帝的神色,忍住急躁,等他的氣息慢慢放緩方大膽膝行至床邊,握住父親的手懇切道:“那人痛恨我們父子倆,利用您病中急躁以售其奸。您重罰百官已惹微詞,再當著臣民不問皂白斬殺大臣,更會令他們誤解您啊。”
柳竹秋了解慶德帝好面子的心理才選擇當眾背誦那封帖子,為自己爭取生機。
果不其然,慶德帝受太子提醒恢復一點理智,心想貿然殺了溫霄寒,真顯得自己心虛,好像變相承認他罵的那些話屬實。到時這小子如愿成了名垂青史的賢臣,這頂硬扣上來的暴君帽子便甩不掉了。
“皇兒言之有理,你速去追上張選志,讓他遲些時候再行刑。”
“父皇圣明!”
朱昀曦謝恩后急速出殿,顧不上乘轎輦,帶頭飛跑著沖向神武門,出宮門后騎馬攔截張選志。
他不斷揮鞭,侍從們都追不上,急得嘶聲呼喊:“殿下慢些!危險!”
朱昀曦正跟鬼差拼時間,哪敢稍停,一面乞求上天賜給他魯陽揮戈2的神力,一面又恐懼地想待會兒若看到柳竹秋身首異處的情狀,他會不會當場崩潰。
張選志已返回帽兒胡同口,頻頻回望不見有人追來,料想無望了。狠下心當眾宣布:“溫霄寒匿名散布妖言,欺君罔上,罪無可恕,著革去官爵,就地斬首!”
人群嘩然,柳竹秋悄然握拳接受這個意料中的結局,官校來脫她的官服時她泰定道:“我自己來。”
然后一絲不亂摘下烏紗,解下玉帶,褪下官袍依次遞出去。
蕭其臻拖枷戴鎖趕來求情,柳堯章也連滾帶爬跑過來,二人一齊跪在張選志跟前苦苦哀求,何玿微等青年官員迅速加入進來。在場百姓素仰溫霄寒賢名,也都齊刷刷跪地哭求。
柳邦彥聽說女兒將被斬首,一頭暈死過去,柳堯范、柳堯哲忙著搶救他,又生怕妹妹暴露真身連累他們,忍不住惶急大哭。
場面混亂,張選志明白不立刻處決人犯可能釀成嘩變,被迫叫官校們拖開死命護住柳竹秋的蕭其臻和柳堯章,命刀子手行刑。
利刃逼近,柳竹秋大聲向張選志提出最后的請求:“張廠公,請讓柳叔端為我收尸!”
由三哥料理后事,她的身份便不會暴露。
張選志點頭應允,難過地轉過頭去。
柳堯章聽了妹妹的話,痛徹心扉,拼命想靠近她,被官校們死死按在地上。
蕭其臻揪心注視柳竹秋,以為她不會再留意他,然而在行刑人舉刀時,她忽然轉頭看向他,微笑著說了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