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變小了一些。
魚初月難免有些擔憂,怕這水潭干了,她也沒了活路。
不過每當柳枝晃動著撓她魚背或者魚肚皮時,她便把擔憂拋到了腦后。太舒服了。
反正……總會下雨的……吧?
柳樹開出更多的花,那些細碎的淺黃絨毛飄過水潭,落到對岸,整個水潭周圍都長滿了小草。仿佛就是打個盹的功夫,這片荒蕪焦土已變得生機勃勃。
小草們都喜歡魚初月,她能清楚地感覺到。
變成魚之后,雖然不會說話,但感知卻敏銳了很多,尤其是對‘善意’和‘惡意’的分辨。她能感覺到,焦黑的土地以及空中低壓的紅色霧霾云層是兇惡狂暴的,而這些草兒都是善良的。
偶爾她也會想,這個會開花的大柳樹——對,如今它已經變成了一株兩丈來高的大柳樹,這個大柳樹可能不是崔敗,她認錯樹了。
因為崔敗怎么看也不像是喜歡生很多孩子的人。
而這柳樹卻是個偉大的母親,它不停不停地將淺黃色的絨毛灑向更遠處,魚初月蹦起老高,視野中也只余一片青青碧綠色。
小草多起來之后,有些東西開始發生了變化。
它們不再依賴魚初月向它們灑水,而是伸展著堅韌的草尖,從狂烈的風中,把那些兇惡無比的紅色霧霾攫下來,吞入草葉之中,過上一陣,便吐出濕潤溫和的空氣,凝成細細的小露珠,在草尖滾來滾去。
原本魚初月棲身的小水潭已經從十丈收縮到五丈,小草們發現魚初月有了危機,便將一枚枚晶瑩的露珠不斷滾到水潭中,水潭變得越來越大,向著四周拓展,潭中的水也日漸清澈。
魚初月終于意識到,原來自己一直生活在泥巴潭里。小草們提供的露珠,漸漸把泥巴潭變成了一池清水。
不過自甘墮落的魚還是覺得原本的泥潭更溫暖一些。
如今這水干凈清澈,但也冷了許多,她再也泡不上臟臟的熱水澡了。
很不爽的大頭魚便愛往潭底的泥里面鉆,把身體埋在熱乎乎的泥巴里面,只露出個腦袋。
透過清澈的水面,她清晰地感覺到大柳樹和小草苗們看她的目光中充滿了痛心疾首。
小草們長到尺把來高,便不再往上生長,而是像柳樹一樣,開出淺黃的花,向周遭拋灑更多的透明絨毛。
綠草成蔭。
漸漸的,遠方吹過來的風不再狂暴兇惡。
風來到小草原之上,立刻就被一層層小草抓來薅去,速度減慢,風中的紅色霧霾亦被草原盡數奪走。
狂風變得蔫頭茸腦,十分老實,它開始配合著這層層密草,將它們產出的淺黃絨毛灑向更遠的地方。
草原迅速鋪開。
大柳樹已生長到二十丈高。
它的垂絳密布整個水潭,尾尖垂進水中,編織了一張圓滾滾的吊床,供魚在上面蹦跶打滾。
得過且過的紅魚最愛翹著尾巴,把自己彎成一個‘u’型,胸鰭抱著腦袋,望著天空,放空大腦,靜靜地感受魚生。
除了不確定大柳樹究竟是不是崔敗之外,其余的一切好像都很完美。
在一個安靜的午后——或許是午后,靜謐的生活被狠狠打碎了。
魚初月正在打盹,忽然發現小草們全部抖動了起來,傳遞著驚恐不安的訊息。
她警覺地蹦出水面,很快就順著草尖所指的方向,看到了一頭黑紅黑紅、滿嘴獠牙的怪獸,看著形狀有點兒像野豬。
它發現了這片草地,開始胡亂踐踏,把小草連根拔起,薅進口中大吃大嚼。
遠遠瞥上一眼,魚初月便感覺到了極深的惡意,兇殘、貪婪。
哪怕不好吃,它也要把這片漂亮的綠草叢全給拱了!
大柳樹繃起了枝條,憤怒極了。
魚初月也非常生氣,她猶豫了片刻,狠狠一蹦,蹦上了岸。
如今這水潭周圍的風已經不再猛烈,和風習習,空氣中滿是濕潤的露水,她上了岸,倒是不覺多難受。
當然待久了還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