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鎖‘鐺啷’落地,崔敗反手用劍柄抵開了密室的門,陽光順著臺階灑下去,照清地下室中的景象。
少年攤著四肢,垂著頭,倚著墻壁坐在那里。崔、魚二人的身體擋住了光線,影子罩在少年身上,面容看不真切。
崔敗攬住魚初月,衣袂飛揚,徑直掠了下去。
魚初月有些緊張地注視著面前的黑衣少年。
這個人和她一樣,被掠奪者占了身軀,毀掉了家園。如今得以重見天日,也不知情緒會不會崩潰。
崔敗踏前一步。
只見少年身體一顫,下意識地舉起手,護在身前。漂亮英俊的面龐上,肌肉不斷輕輕抽搐,神色抗拒驚恐,獨目中,瞳仁縮成了針尖,眼球震顫。
他在害怕!
魚初月揚起真誠友善的笑臉,正要溫聲安撫一二,忽然感覺哪里有點不對勁。
當初她痛恨瑤月,在瑤月被第一仙尊一劍斬飛時,她心中的痛快簡直沖破云霄,只恨不能為仙尊大人肝腦涂地。
同理,殷加行看見她和崔敗,多多少少總該表現出些感激才對,怎么會是驚恐害怕?
她望向崔敗。
只見崔敗依舊繃著那張冰山臉,語氣平靜地說道:“殷加行,黃沙城主殷固鵬的次子,生母是一名舞姬,母子二人長期受城主正妻虐待,衣食住所連城中馬奴都不如。”
魚初月怔怔地張口望著他。
崔敗接住呆魚的眼神,唇角不禁微微一彎,偏過頭,以袖掩口,悄聲解釋道:“我取孔雀綠的時候順便打聽了消息。”
竊竊私語的模樣,像極了學堂上交頭接耳遞小話的學生。
魚初月心底泛起涼絲絲的甜意,彎了眼沖他笑。
崔敗放下寬袖,一臉正色地繼續說道:“殷加行七歲那年,黃沙城主殷固鵬的長子因病去世,而殷固鵬早年過于放縱,已不能再行人道。夫婦二人商議之后,決定去母留子,殺死舞姬,將殷加行當作繼承人培養。”
坐在墻角的少年慢慢抬起了眼睛,眸中有慌亂和陰鷙一掠而過。
崔敗不為所動,用冰冷無情的聲音繼續說道:“殷加行失去生母,被仇人撫養長大。親爹不疼,主母磋磨。怨和恨只能深埋心底,平日見到那二人,還需刻意阿諛。外人以為少城主錦衣玉食好不風光,只有你自己知道每日如履薄冰被仇恨灼心是什么滋味。”
魚初月目光復雜地望著角落里的少年。
長相漂亮,身世悲慘。難怪掠奪者挑中了他。
這樣一個人,確實很容易讓人同情,進而心生好感。掠奪者占據這具身軀之后,加深了殷加行的‘人設’,把一個心理扭曲、陰暗、執念深重的少年演繹得淋漓盡致。
一層一層剝開他的過往,會發現他遠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悲慘。
他的種種“壞”,仿佛忽然有跡可循,讓人不自覺地因為曾經對他有過誤解而心生愧疚。
這一下她是徹底明白了,遇到這樣的男人,那些天真熱心、不諳世事的少女便很容易飛蛾撲火,跳進火坑去,想要救贖對方。
用愛溫暖陰暗扭曲的心靈,這是善良人的天性使然。
‘唔……我好像一點兒都不善良,所以完全沒有上當。’魚初月暗暗點了點頭。
崔敗繼續無情揭穿:“所以在掠奪者找上你的時候,你心甘情愿把身體拱手相讓。他許諾你什么?替你殺了殷固鵬夫婦,然后帶你踏上通天之路,成就無邊霸業?”
殷加行的神色更加驚恐駭然。畢竟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縱然滿心陰郁仇恨,到底道行還是淺了些。他嘴唇顫抖,失聲道:“你……怎么知道!”
“哦豁。”魚初月攤了攤手,“大師兄明顯只是試探你一下啊,你自己倒是承認得快。”
崔敗瞥她:“調皮。”
語氣無奈而寵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