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沖僵硬地站住,額頭上直冒冷汗,只想著這粗聲士兵一發難,他就猛力撞過去,讓陛下逃脫。
司馬庚回身,見是個校尉,行了軍中武禮,先一步把腰間的腰牌摘下來遞過去,“六營,方勇,劉一。”
那高壯士兵掃了他半臉絡腮胡上俊挺的鼻梁和出色的眼睛一眼,瞧見他后背駝起的鼓包,打消了疑慮,轉而看向后面那個士兵,“你是劉一家在哪兒,入伍多久了”
肖明沖心里打鼓,但幸虧陛下先交代過,“家住上京城郊羅家村,原本在私塾里教書,前兩日司馬昌路過安縣抓壯丁,家里人遭了難,只剩了小的一個,被編入五城兵馬司六營了。”
校尉擺擺手,“回去叫你的上官好好操練你一番,看你這細皮嫩肉的模樣,能干什么,走吧。”
肖明沖連連說是,轉入長安街后腿軟站不住,被陛下扶住,發現自己脖頸和臉上抹的泥灰被汗水沖掉了一些,顧不上羞愧,忙抓了泥灰抹勻稱,穿街入巷,潛入一家酒肆,與影衛匯合后,才稍稍松了口氣。
肖明沖扮成婢女隨在公子身側,半個時辰里看自家馬車不小心被住在酒肆里的一位富商撞了,公子用一口純正的吳儂語與那富商立在一處閑聊幾句,不知說了什么,立時引得那富商大呼鄉親知己,邀請他們午后一道南下,吃穿住行都包了。
影衛散在城中打聽消息,肖明沖素日讀的詩書禮經全然派不上用場,不免想起王錚,王錚擔任丞相一職后,打擊豪強,解決權貴兼并土地的禍患,修水利,筑河堤,十七歲時抬手掀起一場貪腐案,牽連數百人,反手又能壓回去,使得朝中吏治一清,又未傷及國本。
如果此時跟著陛下的是王錚,而不是他這個迂腐書生,陛下便不用這般辛苦了。
可王錚竟是個沒有忠義廉恥的人,完全倒向了叛軍,比陸子明還可惡。
肖明沖憂心忡忡,在酒肆廳堂坐下后便小聲問,“世人皆說沈家公子至潔之人,仿佛天山之雪,云上霜,他當真會對付崔九么”
司馬庚呷了口清茶,神色淡淡,“正因為至孝至潔,沈恪才不會放任崔九亂政不管,因為他姓沈,背后站的是沈氏一族,背負的是沈氏一族的命運和榮耀。”
士族大家存在的歷史比大成還長,有些甚至自春秋戰國起便延續至今。
皇族更迭,氏族卻罔替,到這一代的沈家,族中子弟各處為官不下千人,不拘是京畿,還是各路諸侯屬地,代代延續,人脈,姻親,像樹根一樣,密密扎在九洲土地上。
眼下沈家家主沈淵已經避退多年,年輕這一代,沈氏百余子弟研讀詩書,天下三學宮,成名的沈氏子弟十一人,其中以潁川府沈恪、山陽府沈平二人最為出色,兩人年歲相當,沈恪開學館學宮,授學子詩書禮學,沈平少小出游,走遍山川,結交四海豪俠,此人振臂一呼,應之千萬人,此二人,一文一武,關系親厚,若不出事,沈家至少可再榮耀上百年。
他不知沈恪當年誅殺崔九的原因,但崔九想要真正手掌皇權,避不過沈家,且崔九睚眥必報,王家滿門抄斬,王行五馬分尸,骨拆二百又八塊,崔家人陵墓前,一冢一塊,如今反撲歸來,如何放得過沈恪。
兩虎必相爭斗。
肖明沖正欲說陸子明的事,旁邊坐來一桌生意人,其中一個語氣帶著用力壓制也壓不住的神秘和激動。
“聽說了么,要變天了,要換皇帝了”
“換誰,叛亂不是被麒麟將軍平定了么,咱們大成皇帝可是好皇帝,唉”
“換也不稀奇,這么多年沒換,已經很幸運了。”
“換不換都跟我們沒干系,隨便罷。”
“你們真的沒聽說”
“什么”
先前那人語氣激動,幾乎手腳并用地比劃,“女子就是那個麒麟將軍,是女子她要當皇帝了”
“你也聽說了看樣子是真的了我昨天聽我表姨說,還不信呢”
“什么”
“不可能吧要是真的,那真是荒唐了”
肖明沖聽得暗自點頭,崔漾冒天下之大不韙,要當女皇帝,必定受天下人唾棄,誰會支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