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無人應答他的話,各府官員急匆匆領著家仆走了。
薛回正領著匠人們修祭臺,有光祿大夫陸子明捐贈的一筆財物,不愁找不到人趕工,只是時間緊工序多,他也不得不卷著袖子幫忙搬東西,回太常寺倉庫來拿一桶朱紅漆,出院門卻遠遠聽見急匆匆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是兩位主簿。
薛回借夜色掩映,閃身藏至假山石后,一時懷疑是做夢。
只見這兩人手里抱著不少筆墨鎮紙,身后跟進三五家丁,家丁兩兩扛著梁木,急匆匆往東側庫房去。
“快點,原來放什么地方,現在就放什么地方,小心別磕著。”
到那主簿進了中堂,幾個家丁才小聲嘟囔,“這不是瞎折騰么?前兒個叫咱們抬回去,這倉房都還沒捂熱,又搬回來。”
另一個漢子呵了一聲,“今時不同昨日,偷盜祭財可是大罪,便是陛下沒空怪罪,到時候給對頭家捏住把柄,告咱們大人一個德行有虧的罪名,還怎么參加遴選?”
“你看這紅林木,拿回去的那根還有些瑕疵,這會兒要送回來,怕將來說不清,只好從庫房里另選一根上等的,你說這事,稀奇稀奇,著實稀奇。”
幾人正說著,那邊轉出來的劉主簿急道,“在那邊嘀嘀咕咕磨蹭什么,快把東西放好,跟我去祭臺那邊,可得抓緊了,務必要在寅時前,把祭臺弄好!”
家丁們便不敢再議論,抬著枕木小心放進庫房里。
不待薛回自假山后頭出來,外頭又搶進許多同僚,家丁仆人忙著搬東西,當初怎么拿出去的,又原模原樣拿回來了。
怪哉!還能讓這群老貔貅往外倒油水的。
薛回一頭霧水,放下漆桶往祭臺那邊去,一進去便見自己的同僚們正挽著袖子干活,薛回猜是三十萬麒麟軍回來了,否則這些比閨秀還金貴的同僚,素日來十指不沾陽春水,一層壓一層,怎么會大汗淋漓地親自敲敲打打。
甚至還有別的署衙官員來幫忙,兩名大理寺丞見他站著,招呼了一句,“那誰,快來干活!傻站著干什么!”
薛回應了一聲,那兩人也不管他,拿著木槌敲楔子,時不時擦擦額上的汗珠。
“好恨,為什么不晚生個幾年,想我年輕時,也是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又滿腹詩書才華橫溢,那是做一國之母的不二人選!”
“我也是我也是!時不待我,但好在家中小兒尚有幾分才貌,或可一試。”
“你兒子風姿樣貌不俗,位列上京城四公子之一,肯定能得陛下親眼,老余,老余,茍富貴,勿相忘!”
“哈哈,老錢你也是,咱們相互扶持,茍富貴,勿相忘!”
兩人樂顛顛地忙進忙出,薛回聽得呆住,再一想先前聽的遴選二字,明白了個中真意,頓時哈哈大笑,念及這兩日來所聞所見,實在瞬息萬變荒誕至極,不由笑得更大聲。
這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道,任憑你是如何的官場老油子,也得陷入這黃金彀中!
看這熱鬧的場面,別說是十六丈寬的祭臺,就算是百丈,只怕今夜也能修全乎了!
路過的匠人們挑著砂石,聽得笑聲,駐足停了一下,相顧搖頭,小聲嘆息,“又瘋了一個。”
薛回止住笑聲,摸了摸鼻子,提了兩日的心總算是放下了,無論如何,三個月之前,誰也不會希望麒麟軍回不來,朝內朝外齊心協力,又有秦牧、盛驁兩位名將,麒麟軍驍勇善戰,那吳順如何會是對手。
無論是事先預謀,還是順勢而為,此一道圣令,不可不說是神來之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