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漾示意宮女上前與她更衣,“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我相信你比別人更懂得這個道理。”至于這些府兵,司馬庚一直未動,是因為無論是府兵還是世家,基本上都效忠于他,他無需動,暫時也不需要動。
她情形不同,不能一概論之。
數十萬百姓………
江山落到這樣一個人手里,司馬庚幾乎站不住。
崔漾見他面色蒼白,眸中帶有怒痛之色,唇角甚至已溢出鮮血,倒也不意外,雖然奇怪,但從司馬庚歷年來的所作所為上看,他是極其愛惜百姓民力的,大成近三分之一的糧食來自關中沃野,五年大旱赤地千里,去年那般困難的情形,他也未棄這些兩地百姓于不顧。
換做任何一個人,也不會比他做得更好。
現在約莫是覺著江山落在她這個妖人掌中,百姓水深火熱,怒痛自責,一時哽住了呼吸,整個人直挺挺地往前栽去,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崔漾移步上前,能動的右臂接住人,蹙眉看他頹然怒痛,一時倒無言,這樣一個從泥澡中走出來的人,竟是立了志要做明君的。
實在是奇怪之極。
崔漾視線落在他蒼冷如紙的面容上,看了一會兒,掌心運力,震出他一口心頭淤血,到他脈息恢復了些,方才道,“救災糧自會從北地秋家的糧倉調配,不日便有消息了,假使這條路出了差錯,也會從九原轉運,不至于比從國庫調運還慢。”
司馬庚幽幽轉醒,發覺自己被對方斜攬著,那一雙鳳眸離得極近,不由嗆咳起來,自己扶著屏風站直了。
秋家雖比不上李家,但也是漠北第一富庶人家,布、糧、鹽、鉄皆有營生,平素不顯山不露水循規蹈矩,竟是早已和崔九勾結到了一起。
但救災了就好。
見宮女捧著衣物躬身進來,便背過身去,自己扶著屏風站好。
竟是連龍袍都改了。
原先大成服水德,制式一應取的玄黑色,眼下那托盤里都是帶著銀光的明黃色,改朝換代的野心昭然若揭。
外頭月落霜色,寅時將至,再過一會兒便是禪位大典了。
此一役已然敗了,再難有轉圜的余地,司馬庚闔目,又很快收斂神思,緩緩道,“司空氏留下的寶藏并不在宮中,當年拿到藏寶圖,我熟記于心后,便將寶圖毀了,天下只我一人知曉司空氏留存的寶藏在何處,陛下若肯信罪臣,臣愿出海,替陛下尋求仙山寶藏,略表寸心。”
崔漾聽了笑,掃了眼只留個背影的人,知曉這人依舊是不肯放棄,你看他做了皇帝,吃便吃那二兩飯,睡睡一張舊床,屋頂漏了也沒有修繕的,后宮荒蕪長草。
看不出一丁點世俗,但與幼時一樣,為了留著性命復起,坑蒙拐騙能屈能伸,可謂無所不及其用。
只要有一丁點希望,也絕不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