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漾做了夢,夢見躲在王錚那破院的地窖里學易筋經,夜里受分筋錯骨之痛,天亮時去山洞里教沈熔武功,教到一半摔在地上不省人事,醒來時六歲大的小孩正捧著手往她嘴巴里喂水。
小孩腦袋有問題,人又小,做什么都懵懵懂懂的,也不知來回捧了多少次,一身水,又去捉田雞,捉來給她吃。
“姐姐吃,吃飽就不會餓了,就能站起來了。”
童音稚嫩,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像漠北高原最干凈的一汪湖,望著她滿目都是擔憂,信賴。
叫他練武就練武,叫他殺人便殺人。
崔漾霍地自榻上坐起來,按了按眉心。
月輝自窗欞灑進寢殿,萬籟寂靜,崔漾坐了一會兒,也不管旁邊在她起身前一刻還在練功的司馬庚,下榻穿了中衣外袍,取了兵器架上的長劍,打算去外面曬曬月亮。
藍開揉著眼睛從門檻邊站起來,“陛下?”
月華如練,賞景正好,睡覺卻是太冷了。
崔漾溫言問,“怎么不回房休息,說了不必守夜。”
“奴婢不打緊,過兩日大貓回來,奴婢就不守了。”
藍開說著,已取來一壺溫著的熱水,注入涼白的瓷杯中,主上并不拘著大貓,每隔兩三日,大貓都會去山林里轉幾天再回來。
立秋時曬存的松針白花瓣浮起翻滾,又緩緩垂落,清香微淡,用來漱口最是怡人。
又準備了一蠱蜂蜜水,給陛下潤喉用。
崔漾淺飲一口,守在廊外的禁軍也過來了。
“陛下,可是有異常……”
崔漾擺手示意他們不必理會,自己在階前的空地上練劍,她平時用的折扇,但長劍才是她最擅長的兵器,只是隨時帶著刀劍兇兵并不好做事,所以才換成了更方便攜帶的折扇。
長劍出鞘,關山海棠的花瓣片片飄落,樹上沉睡的鸮鳥展了展翅膀,又縮著腳睡了過去。
原本磅礴的劍意也有了很大的變化,與林梢月亮一般清幽靜遠,仿佛清風過崗,已到了潤物無聲的至臻境界。
立在遠處的宦從衛兵不敢抬首看,但那劍意剛柔并濟,天人合一,月華之下,身在其中卻也不知今夕何夕了。
到少華山后紅日初升,光暈一束一束落進上京城,中正樓龍閣被染成淡金色,早起的宮婢們已自御花園采了晨露回來。
崔漾收劍入鞘,長劍扔給藍開,讓他去休息,沐浴更衣后,用了早膳,另點了一名侍從去上朝。
文武百官早早候著,崔漾坐在金鑾殿上,看下頭臣子神色各異地三呼完萬歲,笑了笑溫聲道,“平身,都有什么事要處理,按順序陳述罷。”
一干臣子進金鑾殿前已經商量過,初步達成了共識,約定進殿后絕不抬頭,不看,也就不會被那容貌身姿震住心神,能正常思考應對了。
但靠中間的站位很快就有兩個官員小聲道,“諸位放心,陛下帶了面具,帶了面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