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是好字,鐵畫銀鉤,深沉內斂,配著長長一段話,十分違和,當初叫他認錯不認,寧死也不屈,在絹帛上倒十分豁得開面皮。
崔漾知曉他救了父兄三人,但依舊介懷他對父兄三人動過殺念,在他身邊安插了人,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她全只當司馬庚是個死人看,知曉他從火海中把父兄背出來后,一度以為是他的計謀,要么是為殺死父兄,要么是自演的苦肉計。
她派暗衛去查,查出來是劉家的漏網之魚,伙同鄭家人,因著對更改課稅不滿,收買丞相府菜農,放火燒人,打算將幾人一同燒死。
幸而王錚發現得及時,并沒有釀成大禍,父兄也安然無恙,幾人也都暫時住進了宮里。
崔漾將信放到一邊,繼續推演星辰日月,這一路上沈平偶爾會放一些籌算題目在案桌上,她則會根據答案再編纂出另外一道答案相同或是倍數關系的題目,一來二去,她在算術這件事進步神速,如今聽陸子明說些星象,也不是一頭霧水了。
外面傳來些許刀兵廝殺聲,一刻鐘后歸于寧靜,申興在帳外叩問圣恩,稟告道,“回稟陛下,共七人,已全部被殲滅。”
崔漾掀簾出去,地上擺了七具死尸,都做黑衣胡服打扮,自出了上京城,這已經是第六批了。
虎賁衛將尸體抬走,囚牢里蕭寒眸光冰寒,“此番倒是我低估了你,十二年不見,你真是變了不少。”
天上已經下起了小雨,崔漾吩咐申興,“你去各個營帳看看,有無漏水,年長一些的臣子,給他們準備驅寒取暖的炭盆,冬被。”
申興應聲稱是,崔漾吩咐洛拾遺,“把囚車推進大帳里。”
崔漾說著,若有所覺,回身往密林深處看去。
許晨順著陛下的視線,得見遠處一對在黑夜里若隱若現的亮招子,頓時緊繃了心神,手指叩在唇邊,打了個夜哨。
兩里開外的虎賁軍立刻往這邊奔來,張弓拉弦護在陛下身前。
崔漾略擺手,自己往林子邊走去,“出來吧,以為趴很遠我就不知道了。”
林子里一陣騷動,群鳥盤飛,旋即從灌木叢后頭探出一個沾滿落葉的大虎頭來,往前一步停住,不見主人反對,尾巴已經彎彎翹起,往這邊奔襲過來,才一靠近,便往崔漾身上撲去,不斷立起前肢縱躍,嗷嗚嗷嗚。
“真是你,前幾日我就覺得奇怪,怎么不好好待在上京城,跟這么遠過來了……”
“嗷嗚……”
是陛下的御貓,虎賁軍都認得這只大貓,頓時都松了口氣,再一看它通身橘黃,在這秋末冬初的森林里,若非這一雙夜里像燈火一樣的眼睛,實在是很難發現它,竟是跟了這月余都不曾發現。
崔漾倒挺想它,用腦袋碰了碰它,自它口里接下了兩株藥材,笑著揉了揉它的大腦袋,給它摘掉腦袋上的落葉,領進了營帳,見它毛發濕透,不定是從河里游過來的,催動內勁給它烘干。
大貓在地毯上滾了一圈,緊緊靠在她身側,趴了一會兒似乎是困極,呼呼大睡起來。
崔漾一手翻看算經,一手給它輕揉著肚子,大貓睡夢中舒服得蜷起了爪子,尾巴也纏到了她手臂上。
崔漾笑了笑,看樣子大貓也很想她。
案桌上高低錯落擺放了六盞走馬燈,昏黃的燈火在那張傾國傾城的面容上暈染出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