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節待勸,崔漾抬手輕壓,于節知陛下心意已定,便不再爭執,他在上京城,旁觀崔、徐二人互斗,亦知徐家子的秉性,是個心性不錯的少年人,只是出生錯了地方。
于節拜行,“陛下節哀。”
他本是來勸陛下選后立后的事,現下知陛下心情不虞,便也不好說了。
崔漾知道老部下在擔心什么。
此事她亦思之良久。
路漫漫其修遠,三綱五常,男子為天的思想根深蒂固,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叫女子與男子擁有同等的權益,是沒把一蹴而就的,稍一過猛,天下動蕩,江山傾覆。
周家軍里,五人官封武將,三分分領右將軍,軍司馬,丞相府司直,兩人郎中丞,統領百人禁軍。
幾人入朝聽政后遭遇的眼光和困境,叫她明白,想要在穩定中尋得一些發展,光靠她一人短短數十年是不夠的,五人踏入金鑾殿,已叫天下不少人,盼著她這一代早早過去。
不拘是朝官,里面甚至有尋常百姓。
她一死,前功盡棄的可能極大,甚至于滿朝文武皆盼著下一代儲君是男子,還朝男子當政。
所以下一代太子,必須是女孩。
如此代代相傳,三代以后,大約女子可以與男子一般,做官,經商,王權富貴,出入自由,讀書自由,婚嫁自由,有可以壯志雄心的機會。
任重道遠,女子擁有子嗣,并不似男子一般輕松簡單,倘若孕育的是男孩,嫡子嫡長,除了殺子這一條路,無路可走。
哪怕帝位下千萬枯骨,稚兒無辜,她只怕也難下這般殺手,是以在有確保只生女兒的辦法前,她不會孕育子嗣。
若始終尋不出辦法,天下女子千千萬,也許將來,會有一個合格的女儲君出現,亦或是從孤孩里挑選女孩悉心教養,擇優傳位,是否當真有血緣,反而不是最需要在意的東西。
只天子位居于此,久不成婚,并不利天下安穩,自選后宴改制以后,每日皆有臣子宣室外覲見諫議。
暫時是不能叫朝臣與天下人看出下一代儲君她意屬女孩的心思。
崔漾略一思忖,便也應下了,“選官先選,選完在剩下的人里挑選一些品德端正的人,理好名冊,呈上來朕再看罷。”
于節見天子松了口,大喜過望,連連拜道,“陛下英明!”
見陛下肯虛心納諫,于節又歡喜激動了不少,連著追封徐來為后的圣令,純寧皇后的喪葬禮,立時去安排了。
徐家女眷出來拜見謝恩,崔漾叫她們起來,“想繼續在醫館的便在醫館學習幫工,不想的,也可領了赦令,自去罷。”
眾人叩謝圣恩。
月色照著雨后的青石路,崔漾行走在巷子里,緩緩踱步。
遠遠見一人緩步過來,月錦儒袍,長身玉立,銀緞官靴踏著夜雨,面如冠玉,清潤如朗月入懷。
只腰間懸掛著玉珠算盤,損毀了些書生氣。
秋修然收了傘,眉眼含笑,“今日草民生辰,府中擺下清席,陛下可否賞恩,陪草民一敘。”
她與秋修然相識時,起于微末,利益捆綁,運作糧食,土地,馬匹,商貿,打探消息,她走上了帝位,秋記遍布十三州,富庶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