謁者到離仙宮傳詔,“仙師,請罷。”
榮枯也知道天下人恨著他呢,接了旨意,心中十分忐忑,“當真要出宮么?”
其實也并非每日都需要與天意溝通,但前諾已經許下,這時也不好反口-------除了這守備森嚴的皇宮,去哪里他都不安全。
便是在這宮中,如果沒有天子庇佑,也不甚安全,至少有三人,若非忌憚天威,早就把他卸成八塊了——那三人看他的眼神,好比他立刻就會把女帝害死似的。
踏出這宮中,有的一根筋的臣子會不顧一切殺死他,一旦他死了,仙身的謠言不攻自破,漫說天子會不會處死這些臣子給他報仇,便是會處死,也有大把的臣子,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換取他的性命。
御史大夫刁同甫,尚書令楊明軒,鴻臚寺正卿陸子明,御史中丞于節,大農令宴和光。
每一個臣子看見他,表面上都恭恭敬敬,笑稱仙師,實則心里都想將他腦袋擰下來蹴鞠踢。
自從覲見了皇帝,他已經不敢出宮了。
一來畏懼臣子。
二來畏懼天子。
外頭傳言是他在朝天子傳道講經,實則天子給他描繪出的,已是另外一個他完全不曾觸及的世界和時空。
天道,天道,他只是一個時靈時不靈渾渾噩噩、甚至每夜都偷練男女相經的道人,而天子,能造出這樣看似普通,卻叫尋常人可逆天改命的秘籍,豈非已經勘破了天道,勘破了天地的限制。
博覽群書,過目不忘,與之交談,他表面仙風道骨,其實無時無刻都只是在加深恐懼。
聽聞天子曾在文武試上博得頭籌,但也許,這一班文武大臣,從未有人坐下來,與天子探學論道,其所知之博大精深,其所學之精之透,所見所歷,皆掩藏在那漫不經心的言行下,如斯之強大,如斯之舉重若輕。
初初見時,他尚敢侃侃而談,到如今,如履薄冰,不敢輕言。
仙人在宮中兩月余,申興日日見,并不覺得異常,倒是郭鵬,去越地收繳銷毀毒藥,帶了六千受毒藥侵害的百姓回京郊大營關押戒藥,昨日才回來,今日當值,一見這仙人,大吃一驚,“仙人怎么瘦了這么多,宮中膳食不妥么?”
初初見時,是個白胖灑脫的道人。
申興聽郭鵬這樣問,也頗為疑惑,“仙人可是不喜歡宮里的食物。”
榮枯心里自閉,面上也只得整理衣衫起身,“宮中食物很好,得陛下寬待,吾等這便出宮去罷。”
申興應是,細看他的模樣,“修道一事辛苦,先生當注意不要太勞累才是。”
倒不是有多關心這道人,只是掛心這道人倘若吃睡上鬧出什么幺蛾子,陛下效仿他,做什么辟谷修仙,壞了龍體。
宮中多少人期盼小太子,再不濟,小太女也成,給這妖道害的,連個盼頭也沒有,若非顧忌陛下,多少人都想叫這道人去軋一軋糞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