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的時候,元茂在朝臣前一直以個明君的面目出現。
或許是他自己想讓人這么覺得,至少他自己在人前是這樣,英明神武。
但他究竟是不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先帝們每一任包括太后在內,全都不是仁君,他們征戰四方,殺伐果決,殺戮已經滲透入了骨子里。他記得被太后逼入絕境的時候,在一片荒涼和饑餓里,隨著求生意識一道來的就是無盡的殺戮。
他想要殺了將自己推入絕境的人,想要殺了那些朝堂上依附于太后的朝臣。
殺,殺得鮮血漂櫓。
哪怕以后他脫離了那個困境,親政之后那個念頭蟄伏在心底,伺機而出。
他自己將那些殺戮的念頭全數死死壓制,在人前一副圣君的模樣。只有他死前那段時日,因為病痛還有背叛,讓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動則殺人。到了臨死一刻,還是又恢復了神智。
可他見識過三十年后的王朝覆滅的慘狀,原本被他壓制的殺戮念頭又重新爬上了心頭,一次比一次更重的沖擊他的神智。
殺戮是最簡單的手段,哪怕有再多的野心,只要滿門殺了。也沒有太多事了。
死人又能做什么呢
“陛下。”長樂王發現元茂身上溢出的殺意。
他年少的時候就被先帝帶上了沙場,親身經歷過殺戮,對于殺氣他再清楚不過。
凝視地圖的元茂聽到長樂王的聲音,抬頭起來,烏黑的眼睛里深不見底。
“阿叔,沒事。”
元茂清俊好看的面容上露出一笑,那笑容虛浮子面上,看在眼里莫名的身上發了一層細密的疙瘩。
“陛下現如今,不是動手的時候。”長樂王略略思索,覺得天子可能是想要對太后動手。
“長信宮臨朝稱制十年有余,朝中臣子除卻宗室之外,絕大多數都是太后一手提拔上來的,尚書省中書省等,都有不少人聽從太后的旨意。”
他知道之前天子和太后之間的沖突,太后差點下手把天子給弄死,這個仇的確很大,記恨在心是理所應當的。
“眼下時機未到。長信宮這么多年,威望不薄,貿然動手,只怕朝政動蕩,朝野人心惶惶。動手容易,可是動手之后要如何收場才是最重要的。”
“阿叔多慮了。”元茂笑道,“長信宮撫養朕長大,即使不是朕的生母,也有教養之恩。朕是不會忘記的。”
他的眼神在地圖上并州等靠近邊關的地方多停留了會,呼出一道氣。
“阿叔說得對,動手容易,可是如何收場才是最難的。”
三十年后動手的大族,幾乎全都是在魏國開國之初就依附過來的,他們對朝廷送財送物,對外征戰的時候,也會出人出力。朝廷對他們也是拉攏居多,他也是這樣。朝廷管不到天下每一個地方,這些盤踞在當地的大族豪強們,只要老實和朝廷分享人口稅賦,那么朝廷也不會對豪強如何,這么多年下來,形成一種詭異的平衡局面。
他要動手,也要一切都謀劃完畢。否則除非他將那些大族全數斬殺殆盡,要不然那些大族就會和他看過的那樣,聯結起來一同造反和朝廷作對。
但想起巨大的殺戮,元茂心下隱約升騰起戰栗的快意。
長樂王見元茂盯著羊皮地圖不放,“陛下想要徹底鏟除豪強的話,那得一步步來。”
元茂有些驚訝,但也很滿意。揣測上意,也要有那份本事才能猜的對。他已經見過不少自以為聰明,結果凈干蠢事的蠢人了。
“他們盤踞當地少說幾十年,多則上百年,而且互相聯姻,關系猶如老樹盤根,錯綜復雜。除非從朝堂軍力兩處下手,就這樣,少說幾十年才能見效。”
長樂王清楚,倘若想要完全鏟除,那就只有在這個基礎之上,來一場絕大的殺戮。但是這個世道是不行的。
“說起來,太后所用的,絕大多數也是這些大族的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