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中的士兵大多是從軍戶里征召來的,軍戶當兵是父死子替,連帶著入軍所用的盔甲馬具以及兵器等物都是自己準備。可以說沒多少油水,每次攻城略地,城池攻下來之后,主將們會心照不宣的放任兵士去搶掠。
這沒什么大不了,大家都是這么做。等個四天之后,主將才會下軍令,不許軍中有人去搶東西。不過那時候要搶的基本上都已經搶完了,一道軍令只是顯得主將已經約束了下面而不是放縱下屬毫無顧忌的作惡。
但是天子也不這樣,早在當初天子領兵南下的時候,就令五申,令軍中萬萬不可有劫掠百姓的舉動,如果需要什么,必須用錢財或者其他物品去換。攻入了宋國的臨漳郡,天子對軍隊的約束也越發的嚴厲。
沒想到到了漠北這兒,天子的作風依然是沒有半點改變。
北狄這群人都是一群茹毛飲血的,而且對魏人下手也不見得有半點心慈手軟,何必對這些人講什么仁義。
元茂看了一眼江陽王,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照著朕說的去做就是了。”
江陽王道是。
元茂看了一眼面前的羊皮地圖,草原地勢幾乎一眼能望到頭,所有的地方差不多。所以在這地方打仗,別的不說,先不能迷路,要找尋到敵人所在。要不然,所做的任何事全都是徒勞的。
白悅悅見到江陽王出去,“江陽王看著似乎不服氣。”
“不服氣”元茂將她的話輕輕重復了一遍,鼻子里發出幾乎不可聽到的嗤笑,“那就讓他繼續不服氣好了,江陽王性情自視甚高。但是除此之外,才能并沒有到可以自傲的地步。朕下的令,他做好了就行。若是做的不好,朕以軍法處置他。”
元茂說完,回頭見著她站在不遠處。
手邊還放著宮人呈送上來的湯藥,那湯藥是固本培元的,她每日都要喝。
“陛下是不是想著要施恩”
元茂點頭,也搖搖頭,“朕施恩不僅僅是給那些牧民,也是給其他部族看的。朝廷內尚且錯綜復雜,更何況還是這么大的一塊草原,各部族之間也是各懷心思。”
“雖然那些部族零散在草原的各個角落,可是一旦集合起來,就算是朝廷也會頭痛。那個單于對這些部族大多數是壓迫為主,朕擺出姿態,如何抉擇,他們不傻。只要有一個人前來在朕這里比受北狄壓迫好,其他人如何做。”
“草原狼性情狡猾殘忍,但是狼群的頭狼無法集聚起其余狼的時候,那么也就好對付多了。”
元茂點了點羊皮地圖上的某個地方,“仁者無敵。”
“但是也要仁者自己能所向披靡,要不然,就成了軟弱可欺。”
白悅悅這話很不客氣,元茂有些意外的看過去,他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朕挾十萬大軍而來,所以才能講仁義。就算是強漢,在立國之初不也得和匈奴和親虛與委蛇。”
“悅悅。”他望著他,“剛強是底,但是若是真的硬碰硬,難免自己也要受損。一旦受損,想要恢復起來,沒有幾代帝王是不行的。這還是子孫爭氣的時候。倘若出了個不肖子孫,俺么江山都得全盤交代在他的手里。”
白悅悅聽出他話下的情緒,她從來不問元茂到底知道些什么,就算他不說,她早就猜出來應該是不孝子。
白悅悅不知為何,有點想笑。
元茂看過來,見著她滿臉憋笑,知道她在笑什么,她心里想什么,真的是直白表露在面上,連半分遮掩的意思都無。
他點了點她,但是并沒有半分惱羞成怒的意思。
那件事仔細算起來就是他的錯。沒什么不好認的。
“不過陛下的意思我是聽明白了。”
白悅悅輕聲道,“一味運用蠻力,的確也見效快,但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我都懂的。”
她說著,眼底里又浮出些許疑惑,“不過,陛下和我說這些做什么”
做什么,不過是他對自己的壽命著實是沒有什么信心。
元家的皇帝,絕大多數短命,多得是幼年繼位,壯年撒手人寰。他的祖父,他的父親,連帶著他自己都是一樣。元茂對天命隱隱約約有些畏懼,知道天道不會讓他事事都稱心如意。
他號為天子,但心下明白,自己可不是真的老天的兒子。天道從來都是平衡的,既然有些事讓他如愿了,那么必定在其他地方有所缺憾,思來想去,怕只有子嗣和壽命上了。
子嗣他無所謂,但是壽命有缺憾,若是和前世一樣,他就不得不為她以后做打算。前世他滿懷憤恨的把她一塊帶走,可如今他已經沒有了當初的滿腔恨意。
更何況帶走又如何,死了還不是他自己成了一縷孤魂。
此生已經不會和前生一樣了,若是沒有子嗣,勢必要從宗室里過繼一個妥當的孩子過來。為了她著想,孩子的年紀勢必不能大,否則偏向親生父母,會對她這個太后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