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被張虎娘挽著。
半推半就地走進了二樓的雅座。
雅座窗明幾凈,與長廊有屏風為隔。
內里的案具選用黃花梨木,席間還鋪著絹絲軟墊,很是典雅。
李含章環視一圈,姑且還算滿意,便順著張虎娘的接引,在席間落座。
今日張家樓不做生意,雅座里沒有伙計伺候,張虎娘親力親為地打來一壺水,又麻利地取出炭爐,將陶壺放到爐上。
李含章看人獨自干活,心下有些愧疚。
她腆著臉兒,將眸光掃向面前的幾案,瞧見正中處擺著一只瓷瓶兒。
半枝早梅插在里頭,吐著小巧的花蕊。
嫣紅的幾點,精致又好看。
李含章心生歡喜。
她瞥了一眼張虎娘,見對方似乎正忙著煮茶,便偷偷伸出手。
白柔的纖指點上梅花,去摩挲那絨絨的片瓣。
“長公主。”
張虎娘突然喚她。
嚇得李含章連忙縮回了手。
堂堂玉清長公主,可不能在這兒擺弄小梅花。
李含章臉兒泛著粉,端著那幅矜傲的架子,應聲道“何事”
張虎娘煮上茶,走回李含章身邊。
她全然不懼李含章的嬌縱,笑盈盈地往衣兜里一掏,抓出了什么東西。
“給。”
一把瓜子。
李含章神情驚訝,一時不知要不要接。
她從未嗑過瓜子,只見宮里的女官們吃過。
因著受教過宮里的規矩,她總覺著吃起瓜子這零嘴時,儀態很不雅觀。
張虎娘見她猶豫,也不惱,反而更熱情了“可好吃啦。”
捧著瓜子的小胖手還向她拱了拱。
李含章盯著團聚于張虎娘手中的瓜子,不由回想起方才剛進樓時的情景小夫婦該跪的跪、該坐的坐,滿天滿地都是瓜子皮。
奇異的是,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那場景不干凈。
反倒多虧了那繚亂的瓜子皮,人間的煙火氣似乎才更加鮮活。
許是因張虎娘盛情難卻,又許是因李含章時常孤獨。
她輕輕地伸出手,接過了那把瓜子。
涼涼的殼,尖尖的粒子。
好像還挺好吃的。
不過,接歸接,真要吃,李含章還是不肯。
她正色道“本宮不吃。”
張虎娘好奇“為什么呀”
李含章板著臉“不雅觀,太麻煩,不適合本宮。”
不適合她那點小金枝的驕傲與威嚴。
“哦”張虎娘恍然大悟,“那好說呀。”
她莞爾,露出一枚虎牙“一會兒叫駙馬磕,長公主光吃瓜子仁兒就行。”
叫駙馬磕
李含章神情一滯。
要磕瓜子,得將那殼放在兩齒間。
輕將它咬得開殼了,才動手去扒那里頭的仁兒。
也就是說,嗑瓜子這活計,得過嘴。
叫駙馬給她磕,意味著
入她口的玩意兒,得先過梁錚的嘴。
李含章的臉頰與耳際頓時失了火。
這、這、這哪兒行啊
雖然、雖然成婚了,可她清白還在呢
她又羞又急,小山眉一糾,竟將兩只桃花眼急得水汪汪的。
“不、不行”
李含章羞赧,捧著瓜子的手都在打顫。
“那、那樣”
那樣和直接跟梁錚嘴對嘴有什么區別
可她講不出來。
只能急得滿臉通紅。
張虎娘早為人婦,渾然不覺害臊,憋著笑,故作寬慰地火上澆油道“不要緊,不是真讓駙馬親長公主的嘴。”
親、親嘴
李含章一個激靈。
“嘩啦”
手中的瓜子頓時散落在案。
張虎娘再說下去,她真要哭了
眼看把人逼得急了,張虎娘連連哎呀,伸手去掃桌上的瓜子。
煮茶的咕嚕聲沸沸地滾著。
嗚的一聲,陶壺的長嘴吹出細密的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