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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多久,寢室的紅燭燒灼殆盡。
室內只余清冽的月色,自窗間疏疏地潑落。
無人理會燒滅的紅燭。
呼吸聲趨于平穩。
梁錚知道,李含章睡著了。
身前的玉足失了控,不復先前的小心謹慎,正徐徐向下滑落。
在它滑至某處陵丘之前,他捉住了它。
隔著麻衫。只差幾寸。
梁錚全無欲念。
他伸手摘下絹布,將它放在被褥之上。
李含章仍縮在床榻的一角。
在月光里合衣而眠,仿佛瑰麗卻脆弱的曇花。
入眠的孔雀斂起了她的翠羽,只剩下沉靜而柔軟的美。
可他仍記得方才那輕細的嗚咽。
梁錚胸口悶堵。
不知自何時起,他的情緒已與李含章緊密相連。
是憂慮嗎徘徊在心頭的這種感覺。
她哭泣的原因會是他嗎害怕他,因為那些丑陋的疤痕
梁錚從不避諱自己的傷疤。
那是他一路走來的見證,盡管他的過往并不光彩。
可他不想嚇到李含章,更不想成為她擔驚受怕的根源。
李含章的足還握在梁錚的手中。
像小巧又柔軟的雪團。
他極輕地動指,刮過她足踝的一段,仿佛撫摸著精貴的軟綢。
李含章似乎有所察覺。
她微微蹙起眉,動了動腿,像只不滿的小貓。
梁錚輕輕挪動手腕,放下李含章的足跟,終于與她拉開距離。
他下榻,抱起那嬌弱的身軀,將她安置榻上,為她笨拙又悉心地蓋好被褥。
梁錚沒有立刻離開。
他站在榻邊,垂眸注視著沉睡的小妻子。
她清姿絕艷。
而他自慚形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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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含章醒來時,天色初亮。
她半睜著睡眼,朦朧地打量透入的日光,只覺眼睛干疼。
伸手隨意摸了摸。
腫如核桃。
李含章頓時氣上心頭。
煩死了
定是因為哭過。
不知為何,昨夜的她突兀就陷進那種悲涼里去,竟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不過被褥怎么蓋得嚴嚴實實的
好像恨不得將她包成粽子。
李含章默不作聲地想了想。
一定是因為她拿梁錚暖腳,被他記恨上了。
氣死人了,梁錚這個臭家伙
她掙扎兩下,自被褥中脫身,下床穿理鞋襪的動作愈發熟稔。
算了,不和梁錚生氣了。
她記著那封勒索信,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李含章梳洗更衣、尋元青助她挽發過后,便連拖帶拽地從北堂內拉出一只樟木箱。
那箱子沉甸甸的,裝滿了金銀首飾都是她出降時受皇帝賞賜的嫁妝。
李含章勁小,拉這箱子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她直接頹坐箱上,捂著心口喘大氣兒。
梁錚又不知道跑去何處了。
要不然,這等事怎會讓她來干
李含章歇了一會兒,才黑著臉,將那樟木箱子打開,挑揀起來。
丹云寨的匪徒管梁錚勒索三千兩。
可鎮北將軍的年俸左不過七八百兩,梁錚又是個一看就極清貧的這筆錢,若不是她來貼,只怕梁錚當真還不上。
況且,李含章本也不欲將勒索一事告知梁錚,只打算不動聲色地把這事壓下。
她確實觸碰到了他的過往。
可她不想讓他知道。
若是不愿,梁錚不必向旁人公開他的傷痕。
這旁人里自然也包括她。
不過,丹云寨的匪徒要的是銀票。
李含章的吃穿用度都由燕宮供著,自備碎銀足矣,從來不用銀票。所以,她打算將嫁妝拉到質庫去當了,兌些銀票,解燃眉之急。
那些嫁妝,因是皇帝賞賜,她從未正眼瞧過。
如今要拿去當,不如先擇些漂亮的,贈給元青與元寧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