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李含章的接近,視野中的屋舍被慢慢放大。
她看到院門前站著三道人影。
是梁錚,還有一名老婦、一名少年。
三人似乎正在交談。
李含章的腳步頓時一停。
梁錚與她初至永慶村,人生地不熟。
理當沒有任何交際才對。
她與書生是偶然巧遇,那這一老一少與梁錚也是嗎?
若是,接二連三的偶遇未免也太過巧合。
她有些緊張,只站在原地,靜觀其變。
隔著一段距離,李含章聽不見三人談話的內容。
她只看見,那名老婦取下挽在臂上的草編籃,將之交到梁錚的手中,便抓緊一節長木棍、在少年的攙扶下慢慢離去。
李含章仍未動身——她想等看不見人了再回屋。
可梁錚一抬頭就發現了她。
還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快些過去。
李含章短暫地糾結了片刻,終究還是聽了梁錚,向屋舍走去。
梁錚就站在院門處等她。
李含章走到他面前:“那是誰?”
“唐氏祖孫。”梁錚答,“就住隔東一戶。”
他抬臂,揚了揚手中的草編籃:“是專程來為鄰里送喬遷禮的。”
李含章微訝:“送禮?”
可她與梁錚還瞞著身份呢。
給二人送喬遷禮,能有什么好處?
梁錚道:“淳樸好客罷了。”
他明白李含章為何會驚訝。
在皇宮那等吃人的地方,骨肉至親都可相互廝殺。李含章更是自小浸在折辱與算計里,從未感受過鄰里相助時的溫情。
不過,縱使如此,她心腸里的那點純善卻爍光明明。
正是這樣的光芒吸引了他。
“噢。”李含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原是她白緊張一頓了。
嗯……確實是莫名其妙的緊張。
從前,李含章過得矜貴,出行前呼后擁,追求者不計其數——可在那些與她打交道的人里,多的是老謀深算、心懷不軌、另有所求之徒。
反倒是她與梁錚成婚后,碰上的人都各有各的可愛。
思及此,李含章的嘴角微微翹起。
她半掩下心意,只嬌矜道:“勉強不錯。”
也不知是在說什么不錯。
她又隔空點了點那只竹編籃:“送了什么來?給本、我瞧瞧。”
說順嘴了的稱謂,一時半會兒還是不好改過來。
梁錚依言,揭開蓋在竹籃上的軟布,將內里展示給她。
李含章低頭一看——全是個大飽滿的餛飩。
“還有些干菜與冬筍。”梁錚補充道,“我已拿進屋里了。”
干菜、餛飩和冬筍?
聽上去還挺豐盛——至少比她想象中好。
李含章打量餛飩,見它們皮褶整齊、個大飽滿,賣相格外好看。
不由贊嘆道:“這唐家婆婆手藝還不錯。”
“錯了。”梁錚笑道,“不是婆婆包的。”
李含章驚訝道:“是那小少年包的?”
那少年她見過,瞧著大約有八九歲。
正應是頑皮的年紀,全然令人看不出他的手藝。
梁錚嗯了一聲。
他的眸里攢著淡光:“這對祖孫,倒是很像婆婆與我。”
梁錚的后話格外溫柔,像一粒清澈的朝露,抹上李含章的心頭:
“婆婆還在時,總與我一起包餛飩。”
“她年紀大,卻還像個不懂事的孩童,常要與我比誰包得快。”
“可想也知道,我手快,她總是比不過我的。”
言及此,梁錚低眉,淡淡笑了一聲。
“現在想想,多少有些后悔。”
他的口吻聽上去相當輕松,沉下的眉宇藏在暗中。
“我應該包慢一些,讓她多贏幾回。”
李含章沒有立刻回話。
她靜靜地埋著頭,望向籃里的餛飩。
看了一會兒。
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就在梁錚即將開口之前,李含章抬起了頭。
她伸出小手,似是在示意面前人將那一籃餛飩遞過來。
“梁錚,我今日心情不錯。”
嬌柔的人兒仰著臉,像一朵初開的小梅。
“所以——煮些餛飩給你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