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低眸,飛快地瞟了一眼面片兒菜肉湯。
“快吃吧。”她嬌矜,“這是本、我的恩賜。”
“吃過這碗餛飩以后,看見餛飩,就要想起與我在一起的事。”
想起與她在一起的事。
想起這滑稽難看的面片兒湯。
想起二人之間嶄新的、快樂的回憶。
不要再聯想到對婆婆的愧疚。
別去揭開那些應當被深埋心底的傷疤。
梁錚怔住了。
他望向面前的李含章,對上那淺光盈盈的眼眸。
里頭藏著彎弧,尤其嬌俏可人。
他忽然明白過來。
這是李含章小心翼翼捧在他面前的真心。
她總是這樣——哪怕自己身在泥潭,也無法對他的苦袖手旁觀。
面對這趟歸鄉之旅,梁錚的內心也不算平靜。
這是他的故鄉,他也曾在此受難。踏上熟悉的土地,回憶自然紛涌而來。
但梁錚比李含章更敢于嘗試。
在提到與婆婆包餛飩的經歷時,他只是想告訴她,他與她之間大可無話不談,她完全可以觸碰他的過去,也正是這些過去鑄就了如今的他。
但他并沒有想到李含章會這樣做。
她用獨特的方式,像保護她自己那樣,笨拙地保護著他。
一如曾經不動聲色地幫他瞞住秘密。
這是好跡象——說明,她在意他。
當然,她要是敢于觸碰他,那他會更開心的。
可她從前壓抑太久,這件事急不來。
梁錚揚起嘴角,捉住李含章托腮的手。
又輕輕地將小手圈入掌中。
“會的。”
哪怕賣相不好,這碗餛飩也會是他與她的美好回憶。
“一定會。”
至少此刻,別去拂她的好心。
-
餛飩雖然煮爛了,但味道依然很好。
兩人分吃一碗面片兒菜肉湯,權當午膳,風卷殘云。
飯飽后,梁錚帶著李含章在村中散步。
李含章雖然不愛動,但也確實需要熟悉地形,因此沒有推脫。
沿途一路盡是屋宅,安寧祥和,人聲靜寂。
該是因為正值冬日,村民無需勞作,便都窩在屋里烤火取暖。
二人沿著村道一路走,來到廣場。
廣場倒是比田宅要熱鬧許多。
有不少村民在其中擺攤,也不知是在兜售些什么。
李含章瞧著新奇,拉著梁錚去看,才發現是在賣些書籍、草編品、干菜等等。
先前那書生也在攤子前立著。
李含章沒發現他,倒是梁錚注意到了他。
書生也發現了二人。
他第一眼就看見了李含章頸間的紅印——小孔雀逛得開心,忘記捂了。
書生臉色一白,裝作沒看見,轉身就跑。
梁錚對此很是滿意。
待到二人回屋時,天色已晚。
白月與明星爬上夜空,將窄長而寧靜的田野路照得發白。
永慶村比上京更靠北,冬夜寒意更重。
李含章先進屋,梁錚則到屋外去取柴禾,準備一會兒燒上取暖。
可他當真俯身去取時,又不由自主將柴禾分成兩堆。
一堆供屋里用,另一堆贈給唐家的祖孫。
他回身,打算去同李含章說贈柴的事,卻發現她裹著裘、站在門口看他。
她與他有同樣的心思。
于情于理,都該給祖孫二人送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