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錚如夢初醒,向右看去。
木槳已不見蹤影。
只余下一浪又一浪的漣漪。
他不甘,挽袖探臂入湖,只撈出空落落的湖水。
看來船槳是真掉沒了。
梁錚回過頭,與黑著臉的李含章對視。
二人相顧無言。
唯有冷清的白月照耀舟間。
李含章一時語塞。
梁錚這個笨蛋,在想什么呢!
竟然會讓這么重要的東西掉進湖里。
小舟已經飄到湖中央了,沒有船槳,兩人又該怎么回去?
此刻蓮燈未熄,尚且能看清周遭。
可再飄一陣、蓮燈走遠,就當真只剩月光了!
李含章越想越氣。
黛眉緊顰,小臉神色漸僵。
她恨鐵不成鋼,慍慍地剜了梁錚一眼。
卻見男人面露窘迫,正襟危坐,連兩只手都規矩地擱在膝上,與平常那等散漫粗野的姿態截然相反,像極了搖尾乞憐的大犬。
小孔雀被逗得撲哧一笑。
滿腔窩火也不由得消去大半。
她嘴上不饒他:“笨蛋!”
桃花眼卻笑得彎彎,好似月下柳梢。
梁錚見她如此,便知小妻子火氣已消,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
其實,他倒不介意在湖上過夜。
周遭溫度適宜,小舟又相對寬敞,艙體還鋪有竹席,總歸能容人躺入、在里頭湊合一宿。相較他行軍時的環境而言,此等條件已極為優渥。
可他的小孔雀到底是不一樣的。
她身嬌體貴,生得比豆腐還嫩,好像一碰就碎。
真要叫她睡在這兒,他還舍不得呢。
“要不,”梁錚擰眉,提議道,“喊一聲試試?”
喊、喊一聲?
李含章面色微訝。
她轉頭,下意識望向湖岸,潦草地用視線丈量與岸邊的距離。
很快就顰起眉來。
距離這么遠,岸上人能聽見嗎?
可眼下似乎沒有別的辦法。二人位處湖心,總不能坐以待斃。
“好罷。”李含章點頭。
沒等梁錚反應,便率先起身。
小舟也隨之微微一晃,在湖面壓出少許波紋。
李含章站在船尾、背對梁錚,清清嗓,又抻直了頸子,將手掌貼向兩頰。
“來人啊——”
幾乎使出渾身的勁兒。
坐在船頭的梁錚被她驚了一跳。
愣怔著,側目上下掃她。
他本來是想由自己來喊的。
就小孔雀這點聲量,能被聽見就怪了。
李含章對梁錚怪異的目光渾然未覺,甚至躍躍欲試、準備再來。
不知為何,方才那聲喚好像解開了什么莫須有的枷鎖,令她頓覺輕松、從頭舒暢到腳。
端方矜傲的玉清長公主,何時如此不顧形象地大喊過?可在這里——在靜謐的夜、僻遠的湖,無人能定義她、指摘她、約束她。
“來人啊!”
又是輕盈的呼喊。
梁錚聽出她語氣中的酣暢,唇角微揚,不打擾她。
他的小孔雀本就該是最驕傲自由的。
只要她樂意,做什么都行。
李含章開了兩回嗓,仍覺得不夠過癮。
她情緒正好,欣喜無處可宣,索性在原地蹦跶了兩下。
浮舟破水聲乍起。
整只小船頓時前后搖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