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錚微微提氣,正想轉移話題,卻聽懷中人先開口道——
“他與我一樣。”
“身旁人都走了,一個也不剩。”
李含章的話音很平靜。極難得地,她沒有顫抖。
“我在燕宮不受寵,平素都是奶娘照料。我遇見他時,恰好奶娘離宮不久。既都是相似的人,能幫便幫,總比叫他真死在我面前來得好。”
李含章慢慢脫開梁錚的懷抱,重新面對飛流的瀑布。
“你方才問我的,雖是如果,我也不想答。可我以為,哪怕我與你成了婚,那少年也定能尋得一知心人,能有人與他白頭偕老,不必煢煢而行。”
她向身后的男人回過頭,一點溫柔的嬌俏爍在眸里。
聲音輕輕小小:“就像我這樣。”
當初那名少年,一定也能與她相似,被人接受傷疤,不必再繼續孤獨下去。
梁錚凝望著李含章。
他站在原地,許久不曾應答。
水簾如織,將李含章的身影襯得很是嬌小。
可她仍立在那里,定定地背著手,懸在頰邊的梨渦也輕輕淺淺。
梁錚低下了頭。
他揉了揉鼻尖,揚起唇角。
隨后,他走上前去,將李含章輕輕摟入懷中。
“會的。”他道。
此刻、往后,他都會擁住他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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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在飛泉山莊住有足月后,乘馬車返回了上京。
回程的日子是李含章定的。
她在山莊閑得夠了,對內里的好景色看得睫毛生繭,甚至還被梁錚折騰著、將宜春三十六景試過大半,連當初他帶來的魚鰾都所剩無幾。
眼看著新春將近,她心里記掛著元氏祖孫,便催著梁錚盡快回去。
梁錚自畫屏處收了信,又經李含章提及年關,便也收了心。
他只想這飛泉山莊如今已是囊中之物,大不了這趟走了,改日再求著小孔雀來便是。
回京之路毫無阻礙。
還順利地帶回了飛泉山莊的蔬果。
倒是苦了梁錚,一路上都得照看著那些蔬果。
他本要以伺候小妻子為優先,卻不料李含章不要他管,反倒對蔬果更加重視。堂堂鎮北將軍,只好聽小妻子的話,老老實實做個護菜小農。
馬車駛入上京城那日,正值雪天。
街坊銀裝素裹,一改從前的青瓦紅墻、茅草蘆屋,各處白雪堆積。
小年將近,千家萬戶忙于籌備,熱鬧非凡。
聽著外頭的喧鬧聲,李含章竟生出一股難得的歸鄉感——如今,她在這座城里,不再守著孤零零的長公主府,而是有人靜待她歸來。
這趟與梁錚返程,她并未遣人知會將軍府。
生怕抵達時間不定,如是晚上,就別要元氏祖孫好等。
二人抵達將軍府,已是未時。
梁錚自后門入雜院、收置行囊,李含章則自前門走向中堂。
府內靜悄悄的。
興許是元寧氏在午睡。
一桿細長的木梯正搭在中堂之外。
元青站在梯頂,手里舉著碩大的紅絹花,全神貫注地挪臂,不曾發現李含章的歸來。
李含章也并沒有出聲。
她不敢說話,怕會嚇到元青。
只悄悄走到不遠處,仰著臉看人的動作。
這是在做什么呢?
看這樣子,好像是想將紅絹花掛上屋檐。
李含章好奇又不解:這是西北地方的風俗嗎?
元青忙和半天,由于手臂不夠長,始終沒有成功。
小姑娘氣餒地垂頭。
肩膀也松松地垮了下來。
“唉。”她嘆了口氣。
很快又打起精神,準備再試一次。
元青扶著瓦,繃著勁兒,微微挪足、踮起腳尖,將手臂伸往檐上凸起的小鉤。
忽然,她足尖打滑。
“呀啊!”
元青踩了空,尖叫著往地上摔去。
李含章驚了一跳。
她想也未想,向著元青墜落的方向撲了過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