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白墻黑瓦,外頭幾畝水田,邊上種了兩棵垂楊,垂楊高高大大,已比院墻高,遠遠看去十分清凈。
他隔著水田在對岸站了半晌,望著眼前世外桃源似的小院,竟遲遲不敢上前。
等日頭快要落山,別處已有人家起了炊煙。水田對面的小院依舊安安靜靜地佇立在日頭下,那扇脫漆的木門緊閉著,沒有人從那門后走出來。
衛嘉玉像是終于下定決心,踩著田埂小路,一步一步地朝著小院走去。
到了院門前,他抬手停在半空,過了許久才輕輕在門上叩了叩,院主人似乎出門去了,里頭并無回應。
衛嘉玉一顆心緩緩回落,一時竟不知到底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
他伸手放在門上,并不如何用力,門竟“吱呀”一聲便開了一道細縫。衛嘉玉一怔,站在原地難得生出幾分手足無措,過了許久才僵硬著手指將那門推開。
院里靜悄悄的,青石板鋪成的庭院中,種著一棵枇杷樹。樹下一口水井,沒什么特別之處,是一個尋常人家的小院。
主人家似乎當真不在,卻不知道為何沒有鎖門,竟就這么大敞著任人出入。
衛嘉玉走到房檐下,里頭的房門虛掩著,他先注意到檐下脫漆的木柱子,上頭有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劃痕,從他的腰開始,間隙時寬時窄,最上頭的那一道剛剛到他下頷。
他指腹拂過最新的那道劃痕,竟是過了許久才意識到這應當是年年計算孩童身高留下的痕跡。
他有了一個孩子,比自己要矮上一些。
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衛嘉玉心頭似乎掠過一瞬間的無措,他的手指停留在最上頭的那道刻線上,有半晌沒有回過神。
庭院中一陣微風吹過,叫人指尖微蜷。中庭的房門輕輕搖開,發出一聲細微輕響。
廊柱下的男子叫聲音驚醒,緩緩轉頭又朝著屋里走去。
這院子太小,一共沒有幾間屋子。等他推門看見屋內景象,原本平靜無波的面孔上終于出現了一絲驚異。
只見屋內一片狼藉,桌椅擺設許多都被推翻在地,地上還有摔碎的茶盞,似乎有賊人入侵,翻箱倒柜地搜尋了一番,里間的窗戶大開著,不知先前在這屋里究竟發生過什么。
衛嘉玉走到廳中扶起倒地的桌子,伸手在上面輕輕抹了一下,指尖一點落灰,看樣子這屋子已有幾日無人居住,不知主人家到底去了何處。
他又在里面走了一圈,這兒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但是許多主人家的東西都還留在屋里,可見并不是先前以為的入室偷盜。可是也不像主人家匆忙逃難才留下的這一片狼藉的樣子。
衛嘉玉站在屋子中央,沉思良久,照著記憶里的樣子,走到屋里的書桌旁。桌邊放著一個半人高的畫軸桶,他撩起衣袖,伸手進去沿著桶壁仔細摸索,不久眉心一松,將手從畫軸桶中伸出來時,手里已經多了一封密封起來的信。
信上沒有署名,但衛嘉玉莫名覺得這封信從一開始就是為他準備的。
拆開信紙,里頭只有薄薄一張小箋,上面四個字安好勿念。
紙上落筆從容,顯然并非匆匆寫就,倉皇之間藏在桶中。可要是早就寫下,留話之人為何不愿再多寫一些
衛嘉玉捏著那張薄薄信箋來回四個字竟是讀了許久,只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一塊,到這一刻失望涌上心頭,他才知道自己原來是想見到他的。自然是想見他,衛嘉玉自嘲一聲,若是不想見他,怎么會不遠千里,獨自到此
他在這信上花了太多時間,等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才發現有人已站在了房門外。
聞玉扛著袋豬肉從村西一路回家,剛到家門口已經察覺到了不對。
將近日落時分,院門虛掩著,里頭悄無聲息。她推開門,便看見里面的房門開著,門后似乎站著一個身影。她心中一緊,將肩上的袋子扔在一旁,握住手中袖刀快走幾步,轉眼就到了門前。剛一進門,就看見站在屋內的男人也猛地抬頭朝她看來。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間,他似乎還沉浸在某種情緒之中,以至于聞玉從他眼中看見了幾許尚未掩去的冷意。
那一瞬間,他和印象中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相距甚遠,叫她感覺格外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