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春并不滿足于此,尤其是當她發現冬娘有一段時間在屋中悄悄養蠱之后,她留心記下了母親養蠱的法子,照著同樣的法子自己悄悄試了一試,可不知是哪里出了問題,幾日后雖確實叫她養出了一只朱紅小蟲,可那蟲子懨懨的,也不見它長大,正日待在蠱盅里,如同死了一般,動也不動。
她疑心是自己沒用對法子,便在一次談話間狀若無意地問起了這件事情。冬娘當時曾顯得有些慌亂,質問她如何知道這件事的,可有自己悄悄去試過時春叫她這突如其來的怒氣所懾,不敢說出實話,也不敢再繼續多問,于是最后這件事情不了了之,她到最終也不知道那蠱蟲究竟是什么。
事后她曾悄悄將自己偷養的那只蠱蟲放在隨身帶著的小竹管里,想著找個機會處理掉,但因為花了許多心力,又總覺得有些舍不得,那竹管便在身上帶了好幾日也沒扔掉。
之后冬娘出事,她整日渾渾噩噩,更是想不起這件事情,不知哪天才發現身上小竹管里的那只朱紅小蟲竟已經不見了。不過當時她早已無心顧及這些,這件事情便也隨之拋之腦后,早已忘了還有這樣一件小事。
如今衛嘉玉一說,她才隱隱將這幾件事聯系在了一起。像是于一團迷霧中,終于抓住了一條看不見的線,而這條長線的線頭,一直在她手中,將過往發生的事情緊緊纏繞在一起。
衛嘉玉觀她神色瞬息萬變,面容漸漸顯得蒼白,只睜著一雙眼睛怔忪地看向傷痕累累的掌心,難以置信的推測出這個故事的下半部分“那天藥碗的碎片飛濺出來劃傷了你,它被鮮血的氣味驚醒了”
沒有人完整的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而唯一一個知道背后真相的女子,在那個午后帶著所有的秘密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尋常毒藥很容易就會叫人發現,冬娘當年要是有過下毒的念頭,必定會選擇蠱毒。她在深水幫已用蠱毒殺過人,而尋常大夫對蠱毒也知之甚少,情蠱不會立即發作,她用這個法子,不容易叫人懷疑到自己身上。可她最后到底沒有這么做,她打翻了那碗藥,放棄了心里的那點惡念。
但是惡念從萌發之始,事情便已經不可逆轉地開始走向另一個結局。
時春誤打誤撞之下養出了情蠱,衛嘉玉出乎意料之外的搶下了那碗藥,衛靈竹在驚懼交加之下,打翻了藥盞。藥盞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跌落在地,濺到少年的身上,或許在他身上留下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傷口。
許多蠱蟲以飼主血肉為生,因此對飼主的情緒變化尤為敏感。時春并不知道該如何操縱情蠱,她不明白眼前究竟發生了什么。藥碗摔碎時,她離得最近。也猜得出屋子里發生的事情,多半是因為自己送來的這碗藥。
她跪在一旁,半個身子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心中忐忑不安。而她身上的蠱蟲卻因為嗅到了血的氣味,悄悄從她身上的小竹管中爬了出來
這一連串的巧合推動之下,最終導致了今日的局面。
這樣的真相顯然叫人難以接受,時春失魂落魄地望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突然猛地攥住拳頭,像是溺水之人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猝然間抬起頭,目光中是不同尋常的執拗“二公子一番話,倒是將自己摘得干干凈凈,那我問你,你要是當真的中了情蠱,如何還有命活到現在”
這的的確確是個問題,目前來看,情蠱并無可解之法,凡是中蠱之人,必死無疑。
衛嘉玉沉默片刻方才問道“這世上可有中了情蠱而不死之人”
“除非下蠱之人死了,蠱蟲才會隨著飼主死去,否則情蠱無藥可解。”時春越說越是篤定,一掃先前的陰霾,眼里又重新有了光彩,“你要是當真中了我的蠱,我如今還好好地活著,你便不可能還活在這世上。”
衛嘉玉一抬眼,時春像是立即知道他要說什么,開口打斷道“你難不成想說你身上中的是我娘的蠱”她冷笑道,“蠱蟲輕易不會離開飼主,我娘那天既沒有去竹園,也沒有給你下蠱的理由。”
衛嘉玉并不反駁,他只淡淡道“我聽說苗人養蠱,將毒蟲放置于器皿之中,叫它們相互廝殺,最后活下來的那個便是蠱王,其余毒蟲便只能成了蠱王的養料。”
時春挑眉“那又如何”
衛嘉玉垂眼道“我想知道,要是兩個情蠱放在一處又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