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嘉玉不知在馬上跑了多久,等身下的馬兒終于因為疼痛力竭,而漸漸停下腳步時,他坐在馬上舉頭四望,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跑進了一片光線昏暗的密林里。
他從馬背上跳下來,伸手安撫了一下馬兒,隨后蹲在原地查看了一番腳下的植被。他沒有什么在山間行走的經驗,于是只能依靠著四周的環境,勉強分清東西南北。
這座山位于小山城北面,來時的吊橋應當在這片密林的南邊,可是衛嘉玉沒有信心能憑著自己找到來時的路。
更重要的是,即使此時回去聞玉也多半已經不在崖邊了。
他雖氣她不與自己商量,關鍵時刻刺馬叫他先走,可也相信在這山里,聞玉獨自一人的確比帶上他更容易擺脫追兵。事情若是順利,她自然會第一時間前來找他會和,倒是他這樣貿然回頭,反倒容易與她半路錯過,這樣一來更是浪費了時間。
而且不知為何,這一路跑進山中,秦蔓一直騎馬跟在他們身后,偶爾從身后放出一兩支冷箭,卻也沒有一箭是當真射中的,反倒像在每個岔口,都在試圖用箭有意將他們朝這個方向引過來。
如今秦蔓的身份雖是敵友未明,但是這山里必定有什么重要的東西。
衛嘉玉權衡再三,最終決定繼續朝著北邊走去。
他牽馬一路往北走過密林,走了大半日,沿途留下記號,下午時到了一片水澤。正是春季,此處水草豐茂,偶爾還能在林間看見一兩只野兔從草叢間躥過。
馬腹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紅色的鮮血凝結成一片。衛嘉玉牽著馬帶它去水澤邊喝水休息,一邊蹲下身鞠水替它洗清了傷口。
林間午后格外靜謐,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正在這時,忽然從水澤對面的林子里走出一個人影。
密林昏暗的光線下,那人從大澤對岸走來,穿著一身灰布長衫,手中拿著一個牛皮水壺,衣袖卷到手肘上,露出結實的小臂。清瘦的腰身上,系著半截衣擺,腰間還插著一把竹笛,那笛子上青色的流蘇隨著他的腳步在半空中搖搖晃晃,顯得身形落拓不羈。
他踩過路邊的草葉發出窸窣輕響,衛嘉玉蹲在水澤邊,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人影由遠及近朝水邊走來,日光從他腳尖開始一寸寸逐漸上移,掠過他的胸膛最后斜照在他的臉上。
水里有游魚躍出水面,“撲通”一聲落回水里,樹旁的白馬低下頭打了一個響鼻,不耐煩地晃了晃腦袋。
男人像是這才注意到林間還有其他人,他停下了腳步,目光先是落在了那匹正低頭喝水的馬上,接著才看清了牽著馬繩蹲在水旁的白衣男子。
在去沂山的路上,衛嘉玉曾想象過無數次與那人重逢時的情景,但是無數次的想象里,一定沒有哪一次像眼下這樣猝不及防。
衛嘉玉看見他彎腰打水的動作頓了一頓,像是意外于這林子里除他之外竟還有第二個人。
蹲在水澤邊的衛嘉玉握緊了手中的韁繩,幾乎要將粗糲的繩索勒進掌心里去。有一瞬間,他幾乎有些懊惱起來,不由得想這場重逢要是放在沂山,實在比放在眼下要好上百倍。起碼他不必擔心對方會不會認不出自己,或是只將他當做一個誤入此地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