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衍卻突然道:“鄭小將軍,可有興趣參與明年初的常科考試?”
大魏目前的科舉考試分為兩種:每年舉行的“常科”、皇帝臨時設置的“制科”。文帝久不行制科,科考便主要是靠常科選拔人才。
鄭朗腳步一頓,聽蕭衍又道:“如果有打算,合該提前行卷。”
按當下大魏的科考風氣,士子在應試前,流行把自己的作品呈送社會名流,由名流能主考推薦,這個行為叫作“行卷”。
主考,主要由吏部負責協調朝中有才學之人擔任。而蕭衍此人,在沒任職吏部當下的司封郎中職務之前,首先是大魏出了名的名士。
也就是,無論從推薦人員,還是在考察人員方面,他有極大的權利,可以干涉到接下來參與科考人士的名單。
同時,蕭衍暗示的也很明顯:他可以推薦他。
與這樣的聰慧之人交談,鄭朗心中不由一陣窒息。
他此次回長安,是有參加來年科考的打算。鄭家雖是山東士族背景,但鄭氏人文官不濟,當下朝中為官者多為武將,他也確實需要找社會名士做行卷。
他父親行事囂張,曾在往前毆打過六皇子的門客,這事朝中無人不知。好巧不巧,六皇子李蒔如今便實管吏部考功司。
朝中為官者,個個皆是人精,人人心中都有一本賬在,若說于已有利之事可做可不做,那么,于己有害之事,便是絕對不好做的。
知曉鄭家與六皇子有這么一檔子事在,他去尋人行卷時,對方見他是鄭氏郎君,對他的支持就有所保留。而這些人,在知道他得文帝寵愛的長姐被將位份之后,對他更是避之不及。
行卷之上,他實有頭疼。
而偏是沒甚交情的蕭衍給他機會。
鄭朗靜靜看著蕭衍,問道:“蕭世子為何幫我?”
蕭衍收斂起那本也不多的狂妄之色,回到一本正經的模樣,溫聲:“論道經緯,是為濟世安邦,使得民眾冤屈可申、天下康泰可繼、貧者有其谷,寒者有其衣。——這不是鄭四郎曾說過的話么?”
鄭朗不由怔住。
三年之前,彼時剛進國子學時,先生問他們“為何讀書求學”,他便是這般答的。
他那時回得一本正經,滿腔熱血激蕩,答完后,看到的,卻是大多數同學們一副古怪神色,其中疑惑不言而喻。
那意思,大概是在說他冠冕堂皇。
竟沒料到,還有人當他說的真話,并且一字不漏地記了下。
鄭朗面色有些泛紅,望著透過樹枝間落在蕭衍肩頭的斑駁光影,些許自嘲道:“彼時書生意氣,年少輕狂的話罷了,難為蕭世子記得。”
“哦?”蕭衍抬眉,“是么?”
鄭朗旦笑未語。
蕭衍也凝著他不語。
鄭四郎雖膚色不再白皙細膩,周身多了幾分沙場練出的曠達之姿,褪去武袍著上長衫時,依舊明眸溫潤,不失幾分少年之感。
二人對視須臾,極有默契地互相拱了個手,同時轉身,左右各自行去。
行至玉華宮,一進吏部辦公的屋內,蕭衍便見到謝三郎背對著門,脊背挺得筆直,一本正色地朝2李蒔說著話。
一走近,就聽到他緩緩道:“……下官以為,八月課考百官,九月出結果時,倒不妨直接從六學之中行一場‘半制科’,糊其名,文策高者,由吏部甄選給圣上,由其定奪官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