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濤雪虐,寒風刺骨。
沒攔下那顯然有要事在身、無暇顧及他的蕭衍,知那位郎君歷來行事堅決,一旦決定之事無人能改,李蒔只得無奈搖了搖頭,回了他的恒王府。
回府后,他照舊先是進了書房。
而房門甫一闔上,猝不及防地,他身后就傳來一個嬌俏的笑聲和嘲笑的話——
“我就知道你會這么無趣,回府也只會在書房里呆著!”
李蒔愕然片刻,隨即眉目舒展,又驚又喜,“婳兒。”
沈婳從一個縱排書架后走出來,她雙手負背,身上是一襲騎裝,眉眼帶笑,星目朗朗。
不等李蒔問話,沈婳見他視線上下看她的穿著,率先開口道:“此期間不能作樂,我便去騎馬射箭了。精進六藝而已,總不能受人置喙罷。”
李蒔溫和地著看她,玩笑道:“沈娘子的騎射技藝何等高超,豈需精進?”
沈婳被他一夸,面上笑得更燦爛,口中謙虛:“哎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李蒔對她那難得一見的故作謙虛逗笑,上前站在她腳尖前,俯目含笑問:“今日怎的得空來了?”
沈婳眼睛明亮道:“我想吃炙羊肉,你烤的那款。”
大魏皇族有鮮卑血統,鮮卑原是大魏北方草原上最強大的游牧族群,雖君主入主中原后,幾代人都在實行漢化,單一民族的語言、習俗因此有所退化甚至消失,但喜愛食用牛羊肉的傳統卻還在的。
李蒔少時不被文帝重視,常與宮人在一處,也學會了這種烤炙羊肉的法子,赤霞園養傷期間,便親自給沈婳烤過一次。
今日沈婳驚現他處,李蒔本是籠罩著愁云的心情霎時好轉,得她這點小要求,自然滿足。
“恭敬不如從命。”
李蒔說罷,命人去準備爐具與羊肉,不肖一會,便在一個避風處的檐下忙了起來。
沈婳手中抱著小火爐,站在一邊觀摩。
看氣質俊雅的郎君一身素服,幾乎與天地間的白雪融為一處,他神情專注,目中沉靜,動作一絲不茍,連放在爐子上的炙烤的羊肉距離間隔多少,都像被丈量過的一般標準。
沈婳看著有一瞬恍惚,仿佛他手中忙碌著的,不是什么吃食小事,而是一本本公文文書,關系天下千萬官員升遷貶謫,容不得旁人打擾。
可她此刻沒來由地看得眼中酸澀,很想破壞這種寧靜,不想當一個看客,而是想將自己融入到這幅畫面中。
沈婳悠悠走過去,抱住忙碌的郎君的腰身,喚他的小名:“寄奴。”
李蒔心里一突,聽出沈婳話中的幾分低落,遂即刻停了手上動作,直起身,將沈婳擁入懷里,憂心忡忡地輕聲道:“嗯,我在,婳兒怎么了?”
沈婳閉目,將自己的臉深深埋在郎君懷中,體會他通過厚厚的衣裳也仿佛跳得清晰的心跳,還有一些不大卻能感覺得到的溫暖溫度。
半晌后,小娘子從他懷中露出臉,仰目含笑看他,“我冷,不如進屋罷,活動活動。”
她話一落,李蒔被風雪吹紅的耳尖愈發紅透,被她一雙發著亮光的眸子看得心中生燥,視線輕輕一挪,又不自覺地挪到她誘人的唇上。
李蒔喉結滑動幾回,小心翼翼問:“今夜不回去了么?”
這一問,輪到了沈婳局促。她輕哼他一聲,“說什么呢?自然要回去啊,我可是良家女子,豈有外宿不歸家的道理?”
說得這般理直氣壯,儼然忘了頭一回來他恒王府時便要留宿的事情。
李蒔被神采靈動、顧盼生輝的小娘子逗得輕笑了兩聲。
二人唇部貼在一起,跌跌撞撞地去了最近的一間廂房,門才一闔上,就聽小娘子含糊不清地說了句:“今日聽我的……”
一廂場面火熱朝天,一廂場面卻尷尬非常。
原本黑燈瞎火的沈家中堂,此刻正燈火通明。
眉目柔婉的沈夫人坐在上首,厚厚的狐裘披風加身抵御嚴寒,披風之下,她捧著手爐的雙手不自覺地緊了又緊,著實想不通,國喪第二日,這個時辰,隔壁的蕭世子何以會突然上門提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