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能高抬貴手,該是會念在他過往的功勞苦勞上,全了他的一顆愛子之心罷。
——如此想著,車永鼓足勇氣開了口:“殿下,內子近日多憂思,常夜不能寐,犬女……能否與老朽一并回府盡孝?”
他不再自稱下屬,而是改成了“老朽”二字,是與李晤要劃清界限的意思。
李晤看著車永,良久后道:“莞兒說她只愿留在秦王府中陪我。”
車永猛地抬首視他,見到了李晤眼中的冷漠。
當初為表忠心將獨女送來李晤處時,他的夫人付氏便問過,莞兒會不會一去不復返,他說殿下又不是那等狠絕之人。
如今再看……
車永不可置信地問:“殿下的意思,是不允她歸家嗎?”
李晤冷笑一聲,“都說了是她不愿,怎就成了我不允?車公可是忘了,她本就該是我的人?”
車永看著眼前郎君,看著看著,本是熟悉的面孔,卻讓他覺得無比陌生。
車永問道:“殿下如今,還還會娶一個民間大夫之女為妻?”
車家世代任職前朝太醫院,他父親去世時便是太醫令,他也即將接替父親的職位。幼女車菀玉雪玲瓏,出身時便被先帝先后定了娃娃親,如若不出意外,是尊貴之身。
可一朝忽逢改朝換代。
如今,面前之人是何等地位,他車家是何等地位,他車永不可能沒有自知之明。
門不當戶不對,他對此門婚事已經不敢抱幻想。
李晤沒正面回答,而是道:“她生是孤的人,死為狐的鬼。”
“死”字一出,即刻狠狠砸進古稀之年老者的心上,車永幾乎是沒如何思考,脫口而出:“莞兒是否健在?”
李晤道:“淮南災情嚴峻,聽聞熟人染了瘟疫,還有人進了長安城,我需要車太醫準備屠蘇酒、老君神明散、藿香正氣散,以治疫癥。”
車永腦中轟隆一聲,如遭雷劈,顫聲問道:“萬慈寺的那些人剛進長安城……是他們?”
李晤冷冷看他,對此不置可否。
車永目露惶恐。
那些人,皆是用他車家人的名義,他兒媳婦家的人為牙婆,才進了城來的。
李晤說,梁氏族人愿離了萬慈寺進城生活,他還當是他們想通了,原來……
原來,是用他們為工具,用來攪動長安城的政治風云!
往前他是為他研過害人的毒藥,但那畢竟是小范圍的用藥罷了,而疫病,那是何等兇險的病癥?
長安城幾十萬人,因他一人之私利,造成不可挽救的結果,他為人良心何安?
車永高聲道:“大魏皇太子已故,如今殿下手握重權,只要好生經營,這大魏江山遲早也是殿下的,殿下……何以以這種方式來鏟除異己!”
他話中不難掩飾其中的憤怒和痛心。
李晤的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那人生性多疑,若當真有立我之心,當初我鎮壓寧州起事之后、求娶一個破落戶的女子之時,他就該有所暗示才是。沒有!他沒有!”
他越說越激動,最后咬牙切齒:“怎么,我還能再等死一個皇太子?”
“你剛還說記得當年的血腥!當年那滿城流的就不是人的血了?那人如今還起了扶植幼子的心思,若不速戰速決,我要等到何時才能坐上那個位置?等到何時,我才能奪回來本該屬于我的東西?”
李晤這是狠了心要干“大事”,車永踉蹌退步,最后跌坐在地上,翕動褪了血色的唇好半晌,才道:“你又怎么能保證,你能平安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