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文右手扶著旋梯,身體站得筆直,從方才的顫抖,已漸冷靜。
少年眼鏡下的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有清晰的冷漠,深處是和寇醉同樣無盡的恨,“我沒有爸,我爸在我媽去世的時候就死了,我只有哥。”
寇楚林身體搖搖欲墜,頹敗地坐到地上,“爸知道錯了,我認錯,為什么還不給爸一個機會”
寇依心喘著重氣歇斯底里:“因為你不配!你能戒掉賭嗎!你賭三年你都戒不掉,你現在還回來要繼續騙我們!為什么得癌癥的是我嫂子不是你!”
時棲聽到姑姑提起阿姨,看到寇文背在身后的左手不住的顫抖。
時棲記得阿姨叫苑聽云,她第一次知道阿姨的名字時就覺得好聽,云是用來看的,怎么會是來聽的呢。
阿姨和她媽媽不一樣,阿姨溫柔,也開朗,熱愛生活,熱愛運動。
她見過好多次寇醉寇文闖禍,阿姨都沒有說過一句重話,永遠是把他們叫到公園去散步、跑步、游泳、爬山,然后一點一滴地去了解他們的內心,再去給他們講道理。
時棲很多次想,為什么那么健康有活力的阿姨會得癌癥。
世界不公平。
高三的時候,她去醫院看過阿姨。
阿姨每天在病床上痛得翻身,也咬緊牙不在寇醉寇文面前發出喊叫聲。
就和此時的寇文一樣。
好心疼十五歲的寇文,時棲仿佛看到了曾經十五歲時的寇醉。
寇醉也這樣咬牙吞咽一切難過,冷靜地對望令他憤怒和心痛的人。
寇老爺子按著抽痛的左胸口長嘆,“走吧,楚林啊,走吧,別再回來了。”
奶奶低聲抽泣,“兒子你,你怎么就戒不掉這個賭啊,走吧,走吧,別再害你這兩個孩子了,也別再害你妹妹了。”
寇楚林拖著沉重的腳步,身體打著晃,一步步走出寇家。
瘦瘦高高的身影搖晃著,無力著。
時棲緩緩望向寇醉,寇醉猩紅的眼底是決絕。
寇醉感受到她的目光向她看過來,對上時棲關心的目光后,有短暫的失神恍惚。
他輕輕合眼,斂住猩紅的雙眼。
時棲心疼得呼吸都在刮痛喉嚨,發不出聲音地叫他,“哥哥。”
她想象過如果她媽媽得了癌癥后在病床上痛苦的樣子,想象過沒有媽媽的日子,她光是想象,就已經無法接受,一個人在房間里哭得泣不成聲。
她知道寇醉對阿姨是怎樣的想念,她也知道寇醉對父親是怎樣的恨。
好想沖過去抱住寇醉,緊緊地抱住他。
寇楚林離開,家里終于再次歸為平靜。
秦阿姨扶二位老人回房間量血壓用藥,平復心情。
寇依心一個人坐在畫室里發呆,眼淚不斷地往下砸。
家里平靜了,但她那個賭徒哥哥,會去往何處一生顛沛流離,無家可歸。
恨,也心疼,對他愛恨交織著,讓她難受得哽咽,心頭缺了一大塊。
但都比不上,心疼那兩個從此失去父親的少年。
有人敲門,寇依心擦了眼淚,平靜著聲音說:“我睡了,別打擾我。”
門外傳來細碎的鑰匙開門的動靜,寇依心沒回頭,抓了把顏料抹臉上。敢這么開她門的只有寇醉,不想讓寇醉看見她哭。
可是當門開,身后響起熟悉的腳步聲時,寇依心的后背變得僵硬。
輕輕被這人抱住,聽到他柔聲說:“寶寶。”
寇依心一瞬間放棄了堅強,放任自己的軟弱,輕輕向身后堅硬的胸膛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