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盤羊肉見底了,他才放下筷子。
“你猜到字條是我所寫”
錦朝應了一聲是。
陳三爺點頭道“還敢這樣來找我,你應該也不算笨了。”他抬起頭看著顧錦朝,語氣卻放得更慢了些,“那你也該知道我是不會幫你的。”
陳彥允剛開始之所以會提醒顧錦朝,那是知道他們沒有回天之力。顧錦朝父親要是發現了糧倉的問題,能上了陳情表認罪。不至于丟了性命。卻沒想顧錦朝能猜出是他給的字條,還這樣明目張膽來攔他的路。
她的膽子一向都大。讓他覺得啼笑皆非。
錦朝屈身道“如果大人不會幫我,一開始就不會寫字條給我了。退一步講,即便您不幫我,我也只是來謝謝大人一聲。懇請大人告訴我為什么要幫顧家。”
陳彥允卻嘆道“可見我真是做了件錯事。”
顧錦朝聽到他這句話,心里覺得有些不妙。難不成此事她猜測得有出入,陳三爺并不是因為和父親有什么淵源,或是政治斗爭才想隨手幫他們,而只是動了惻隱之心但他可是陳三爺,哪里來的惻隱之心這種東西
想到后世所發生的劉新云貪墨一案,她還有些心有余悸。萬歷三年,張居廉的外甥,鹽運司同知周滸生強占了劉新云的次女為妾,并打死了劉小姐的乳母和貼身丫頭。劉新云遞了折子上去,還沒到內閣,就被都察院網羅了貪墨的罪名抓捕。劉新云喊冤,在殿前磕破了頭也沒人理。
陳三爺力壓所有為劉新云上書的折子,更把幾個牽扯較深的大臣降職貶謫,再也沒有人敢為劉新云喊冤。后其全家流放寧古塔。而周滸生不過是被張居廉罰了一個月的禁足
“要不是情形危機,我也不會找到大人這里。小女斗膽猜測,大人雖位極人臣,但在內閣并非沒有對手。據小女所知,這一直力壓賑災的可是謹身殿大學士王大人,因賑災一事,大人可被王大人轄制甚多”這事顧錦朝早有猜測,王玄范和陳彥允不和,在前世王玄范被貶揚州知府的時候就眾人皆知了。而根據曹子衡所說,如今賑災銀遲遲不下,工部卻先開始疏浚河道,王玄范更是由此得了張居廉青眼。她心里才有了這個猜測,卻并不太確定。
陳彥允依舊笑著,左手卻開始摸捻珠串起來。
他平靜地看著顧錦朝,目光卻十分鋒利。
顧錦朝瞬間覺得手心汗膩膩的。心里不覺有些后悔,這話還是不應該明說,她一個閨閣女子,哪里知道的這些朝廷秘辛
不知道陳彥允心里會如何懷疑她。
只是為了救父親,這些事也顧不得了。
她穿著一件白底淡紫竹葉紋的冬襖。深靛青色的湘群,人長身玉立的。青絲梳了素凈的挑心髻,她低頭不語。嘴唇抿得有些泛白,如玉般的小臉在陽光中顯得有些朦朧。纖長的睫毛蓋著澄澈如秋水的眼眸,明媚動人,海棠嬌艷之色。
她穿得太素凈,反倒讓人覺得可惜。
陳三爺想起她在湖榭里摘蓮蓬的時候,穿的是件淡粉撒紅櫻的對襟褙子,深紅縐紗的八幅湘群。腕上還有一對手指寬嵌白玉的赤金鐲子。她隨意地坐在亭子邊,深紅的湘群垂落在地上,還有一角落進水里。但她絲毫不在意。一邊笑嘻嘻地伸長了手勾蓮蓬,一邊回頭和她的丫頭說話。
那丫頭嚇得說話聲音都在發抖。
那時候他初入詹事府,仕途不順,剛為父親守完孝除服。
他駐足看了一會兒。那少女跟丫頭說“你拉著我,還有遠一些的我夠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