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渡津將近。
一路且行且停,他已逆著牂牁河往上,行軍了五日,再穿行前方突兀拔起的斷陵崖,只需三日便可橫渡。
且,此處斷崖,可通行的道路,頗為逼仄,亦是防守的佳地。
只需留在此地落營,堵道日,便可擺脫追兵了。
然而,可惜了。
當他讓糧秣輜重先行通過逼仄道路,自身尚未來得及落營時,變故突生
一支鳴鏑,尖銳且高亢,刺破了蒼穹
一股濃煙,于斷崖之上怒沖而起,直達天聽
傾之,便是陣陣悶雷聲,響徹天地
只見那斷崖之上,無數山石與長木以及荊棘條,順著陡峭的山壁猶如雪崩般,挾無可匹敵之勢,席卷而下撞碎的山屑、裹挾的泥土、卷起的塵埃,猶如被激怒的上古異獸,帶著戾氣及睥睨八荒之威,咆哮而來
瞬息間,將那逼仄的山道中段,平地壘起兩丈有余
亦將護送輜重糧秣的先行叛軍,與朱褒親自率領殿后的一千五百士卒,攔腰截斷
首尾不相顧
斷后叛軍陣內,士卒們猛然迸發的悲恐,滇馬的驚鳴,
各級將佐的暴怒呵斥,種種聲音混雜震耳欲聾的喧嘩,讓人絕望無比。
被受驚滇馬厥下地壤的朱褒,在山石土木落下時,雙眼剎那間極度充血,僅剩下灰色的眼眸點綴在一片赤紅中。
旋即,眸瞳又極度凝縮,懼色不斷吞吐。
那記刺破蒼穹的鳴鏑,可不僅僅是下令讓伏兵斷道
他的身后十余里,尚且有兩千追兵
急行軍而來,無須兩刻鐘
兩刻鐘
他麾下士卒,焉能清出道路來
此刻,他意識中唯有一念頭將那前方探路的斥候悉數縛來,親手執刃,將之剁成肉糜,以泄炙焚胸心的忿怒
然,一絲殘存的理智,亦在提醒著他追兵降至。
“結陣”
“結陣迎敵”
猶如山魈的尖銳厲吼,從朱褒胸腹間上涌,再擠出嗓子。
吼罷,又猛然抬腳,踢在那殷勤扶他起身的親衛身上,橫眉怒目,口綻咆哮,“速攀過路障,讓前軍速速搬開石木,傾力來援”
“諾”
那親兵一個踉蹌倒地,立即又手忙腳亂爬起,轉身亡命奔去依舊塵土彌漫的堵路山木堆。不顧荊棘條的倒刺掛爛戰袍,不理尖銳山石刺破手心,亦不屑無數木屑扎入血肉肌理,埋頭便奮力往上爬。
身手頗為矯健,下便攀登至頂,便猛然一躍,讓身影消失在朱褒視線中。
徒留聲聲厲叫著“太守有命速清道路,來援后軍”,在山道中回音不絕,漸聞漸弱。
親衛如此忠貞,著實可嘉
只是朱褒眼眸中,并未有欣喜之色泛起。
截斷山道的石木如此之多,后軍若想清理出通道來,絕非一時之功
屆時,已然受驚的士卒,士氣大崩之下,尚且能至后軍來援否
焦慮且忿怒的朱褒,時而目視兀自驚恐不已、稀稀落落結陣的兵卒,時而投眸于后方的天際線外,頻頻來往而顧,眉目間盡是憂愁。
心里,亦開始向上蒼祈言,希望那些追兵能來得慢些。
無比虔誠。
然而,上蒼再次忘了眷顧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