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初雪,于昨夜半悄然而至。
不大,卻連綿。觸目所及,皆是灘上了一層淡淡的素白。
偶爾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屋檐、樹枝、街衢等處那層薄薄細細的雪花,便猶如柳絮飄飛,卷起上蒼清雅滌靜之心,將人世間蕓蕓眾生的貪癡嗔怒等不潔,悉數掩埋。
街衢之上,人影稀疏,皆籠手縮頭,步履匆匆。
因有些調皮的雪花,竟為寒風助紂為虐,悄悄從衣襟領透入,激起渾身汗毛驟然頓立,令人心情大為敗興。
正趕往相府點卯的鄭璞,亦被那寒風卷了滿身灰白。
今日他沒有乘車。
如此天氣,與其坐于鹿車上凍得手腳麻木,尚不如步行暖暖身軀。
尤其是,今日起,他要與楊儀共事,正好步行勻些時間,好好思量一番,如何面對那自視甚高之人。
且行,且思。
待到了相府,鄭璞先往門下督點卯罷,便往參軍署屋步來。
參軍署屋,比主簿署屋要寬敞了許多,然而在席署公之人,卻寥寥無幾。蓋因許多相府參軍,多有身兼別職者,常不在成都內任事。
譬如廖化,一直以督軍之職戍守于外,相府參軍猶如添職。
尚有馬謖,丞相南征剛歸來,便遣他去了漢中郡,似是先行調度糧計、軍輜等為北伐準備了。
不過,楊儀卻是常在相府內,因丞相頗看重他居中調度之能,留署府事。
步入署屋,鄭璞往楊儀署公所在而去。
然而,甫一見,便心中訝然不已。
此時的楊儀,儀表十分不雅。
胡須雜亂,猶如被用久了毛筆,根根絲絲作四散,肆意招搖。
頭發亦不整齊,讓進賢冠都傾斜了;臉龐油光可鑒,眼眶深凹,青黑一片,雙眸布滿血絲,令人乍一看,猶如見到了荒郊野人。
且,鄭璞走近了,鼻息還隱隱可聞道,他身上隱隱有股酸餿味。
似是,許久未沐浴了。
亦讓鄭璞心中,百思弗解。
為何堂堂相府參軍,竟如此不顧儀表邪
難不成,他近日與人有迕,被丞相扔去牢獄中囚了,今日方放出來
“見過楊參軍。”
強壓下詫異,鄭璞微拱手
,以同僚之禮進言,問道,“我休沐之前,丞相曾囑我來與楊參軍同署畫地度田之事,還請參軍將需畫地的郡縣,傳我一閱。”
“就不勞煩子瑾了。”
大刺刺的昂頭,楊儀并不回禮,出言回絕之。
聲音干澀而沙啞,十分刺耳難聽,且似乎含有一絲淡淡的得意。
嗯
聞言,鄭璞眉高挑揚,亦面含慍色。
昔日二人之爭,他還以“不因私廢公”謂之,卻是不想,今日前來,此人竟依舊強硬聲稱不共署事
心中憤憤,鄭璞當即便勃然作色,“楊參軍莫是連丞相之言,亦不尊邪”
“呵呵”
冷哼數聲,楊儀亦橫眉,回道,“小輩休得胡亂網羅罪名丞相之命,我焉有不尊乃是畫地度田之事,此些時日,我已自署畢免得你前來誤事哼”
呃
聽罷,鄭璞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