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接過天子劉禪賜下的金鈇鉞,關興滿臉慎重恭聲領命。
亦不敢耽擱,躬身一拜后,便轉身大步下了高臺,帶著幾個扈從馳馬沿著隴關道而南去。
丞相焦慮的目光,一直追逐他的身影,待隱入山道拐曲處后,方側頭歸來繼續督戰。
此處的戰事,依舊如火如荼。
久經戰事、甚得軍心的曹真,已然讓士卒將營寨前的壕溝填平。
亦仗著逆魏國力雄厚,不吝嗇箭矢等輜重,每日都盡情傾瀉箭矢,掩護著曹軍士卒蟻附而攻。
大漢早就式微。
且此番來隴右乃是出其不意的奔襲,為了節約行軍時間,并沒有攜帶多少箭弩矢。
譬如元戎弩的特制弩矢,已然消耗殆盡。
讓營寨的守御,薄弱了好多。
每每都被那逆魏將士登上了營寨矮垣,短兵相接。
這也是丞相不敢調動此處兵力,前去助鄭璞守蕭關道的緣由。
畢竟,若是蕭關道失守,還能在顯親、略陽二縣繼續遏道布防,堵死曹軍南下的道路。
然而街亭若是失守,魏軍便可長驅直入天水郡,飲馬渭水,讓此番北伐的勝負,再無轉機。
子瑾,務必要多堅持些時日
至少,要堅守到陳式部的馳援
亦但愿,天憐我大漢
奉信人定勝天的丞相,平生第一次虔誠的向上蒼祈盼著。
然而,天意再薄于他。
僅四日后,距離他讓陳式限期馳援還差兩日的時間,鄭璞的軍報再至。
不再是寥寥幾行。
曰
“璞本微末之人,賴丞相不棄,見信異常,多番擢拔,委于重任,璞感恩涕零,無以為報。今逆魏大軍近三倍于我,出蕭關東來;逆魏左將軍張郃,領騎約三千,取道涼州北來,并力攻我。璞兵少,亦無能,愧對丞相擢拔之恩,已勢窮矣還望丞相盡早布防后方,早做打算。璞竭盡所能,且拖延之。身若不死,逆魏絕無一兵一卒得過”
丞相看罷,忍不住便雙眸微濕,昂首向天而嘆。
他安能不知,鄭璞此軍報,亦然是絕筆書也
自法孝直病故后,大漢籌畫策算之才,幾無一人
好不容易,有年齒輕輕的鄭璞嶄露頭角,所謀之策,無一不中;所斷之事,不偏毫厘
他亦是盡心培養,不吝擢拔,連因其乃益州士人,恐他日難容于同僚,便連他的婚事都越俎代庖的考慮到了。
本寄望著,他日此子能在自身故去后,扛起克復中原的旌旗,再延漢祚
卻不想,今日竟凋零在即
悠悠蒼天,為何薄于我大漢邪
少時,丞相壓下了心中悲憤,斂容端坐胡牀。
他乃意志十分堅韌之人。
大漢連遭襄樊之敗、夷陵之敗,以及先帝劉備崩殂于永安,他心中都堅信著,有朝一日,巴蜀必然光復舊都,大漢終會克復中原,再延四百年漢祚的輝煌
如今,他亦然沒有放棄此念。
略作思緒,便執筆點墨疾書,將迎接最壞結局的調度,悉數發出。
著令關興為別督,領五千人立即趕赴成紀縣,依城池扼守。
既是威脅魏軍后路,讓其不敢大肆南下;又是呼應駐守在平襄城的魏延部,不讓他被斷了歸路。
著令將軍高翔,領萬余士卒,立即趕赴略陽縣遏道而守,不讓出蕭關的魏軍,長驅來街亭后方夾擊。
著令在天水郡的吳懿部,將安撫黔首黎庶之責,交給吳班兼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