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備受丞相器重、與天子乃連襟的鄭璞,報國之時都不惜名節及不顧及他人非議,他區區降人,又有何忌諱的
大丈夫生于世,報人恩者,不計生死
求為國裨益者,不計榮辱得失
如若事敗,死則死耳,何須慮之
心有所決的姜維,讓親衛傳達命令給本部兵馬后,便召來了隸屬李嚴那五千士卒的將佐,將想追擊的意圖告知,讓他們自行抉擇是否隨行。
不出意外,絕大多數牙門將或校尉都以追擊太過于冒險,回絕了此提議。
有個別將佐直言不諱,聲稱此調度違背了驃騎將軍李嚴的將令,他不能拿麾下士卒的性命冒險。
有個別將佐則是委婉了些。
回絕之余,還聲稱敬佩姜維的膽略,愿意調撥自身的部曲百余人隨征,以壯聲色。
唯獨有一領軍八百的小校,當即慨然應諾同往。
他喚作蔣舒。
年剛過二旬不久,正是熱血豪邁之時。
是故,姜維讓那些不愿隨行將佐,領軍繼續往西頃山進發,自己則是帶著四千有余的兵卒,盡棄輜重,輕裝往阿尼瑪卿山脈的河谷流域而去。
臨行,作了封書信,遣人送給此戰的督帥李嚴。
曰
“維本逆魏棄人,賴朝廷不棄,收為爪牙。丞相待我,恩同再造;將軍擢我,猶如尊長,維感恩涕零,無以為報。今羌虜參狼種別有豪帥南下,意圖與羌虜白馬種合流。如若不擊之,恐他日為我大漢之禍也維自思,西頃山有將軍督大軍往,不足為慮也。是故,維愿領軍四千往南追之,討之。如勝,維取道白水歸陰平郡;如敗,身必死于虜地,將軍無慮之。”
李嚴得書信時,已然是二日后。
此也是為何姜維沒有請命,便自決而往的緣由。
洮水河谷沿路并不好走,來回請命所耗費的時間,會耽誤戰機。
“子遠,我等終究還是老了。”
看罷,將書信轉給吳懿的李嚴,還幽幽嘆息了聲。
亦讓吳懿有些詫然。
接過書信快速過目,隨后才知李嚴所嘆乃何。
他乃是大漢的老人了,亦與李嚴相識許久了,是故也知道,如果他們兩人處于姜維的處境時,絕對不會選擇領軍南下追擊
不是他們將略不足,看不到參狼種羌流竄至阿尼瑪卿山脈河谷的危害;更不是他們年邁而失去了膽氣,不敢領軍而往。
而是因為,他們都是軍中老人了。
在行伍待得越久,就會愈發謹慎,會對軍爭的利弊得失錙銖必較。
不是說如此行事不好。
相反,如此行事才是將領該有的品性。
但相對應的,乃是凡事皆求穩健、求萬無一失,便會失去一往無前的果決。
夫戰,勇氣也。
不將自身置于死地,便不會有一戰而定之功。
尤其是瞬息萬變的戰場之上,有時候一往無前的銳氣,往往能化腐朽為神奇。
李嚴嘆息的“老了”,不是單單指年齡漸長,更是指他們長期浸淫在高位上,習慣了患得患失,所以失去了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