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38年,紹武元年。
對,大漢改元了,天子劉禪以太子立,改元紹武,大赦。
但所有人知道,紹武的年號是意在承接先帝“章武”,彰顯著如今的大漢已然擺脫了夷陵之敗困守巴蜀的“建興”困頓時期,擁有了可比肩襄樊之戰前的國力以及與逆魏誓不兩立的決心。
不過,人們的注意力則是被另一件事給吸引了。
很早之前便被丞相贊譽有公輔之節、后被授予丞相司直官職的鄭璞,竟然卸職轉任鎮西將軍,持節、督涼州兵事。
雖然仍是加侍中,且大漢不乏出將入相之事,但人們都能從中品出一縷不尋常來。
蓋因如今有李嚴主司著督考署,鄭璞所任的司直大多職責沒有被授予,為何不讓他不留著此職兼鎮西將軍號呢
當然了,這種疑惑他們只是在心中嘀咕兩聲。
畢竟口無遮攔如劉琰、楊儀的后果,他們還是引以為戒的。
仲春二月,下旬,冀縣雒門聚。
盧家依山別院的主屋內,早就顯懷的張妍在給鄭璞束發、整理衣冠,嘴里也在小聲的各種叮囑著。
每每鄭璞出征,她都是如此的。
只是這次她的聲音里略帶著些許擔憂、些許心痛。
緩過了悲慟、去了疾病后,她才倏然發現鄭璞原先僅是點點霜白的雙鬢,只是冬春之交的兩個月內竟都化作蒼白了,還有那滿臉以手指無法撫平的皺紋。
不過而立之年,竟衰老如斯矣
待鄭璞起身,她終于忍不住將頭埋在其肩膀上,情緒很低落的喃喃,“夫君,莫要心切著為大兄復仇,妾身可等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妾身少孤,大兄亦臨陣而沒,但求夫君惜身”
鄭璞靜靜的聽著。
以手環住她的雙肩,以鼻在她耳鬢輕輕的摩擦,嗅著她的溫柔與擔憂。
少時,拍了拍她的后背,緩聲說道,“文黛莫擔心,等我歸來。”
言罷便轉身大步離去,不復回頭。
暮春三月,鄭璞至祖厲河入大河口的小盆地后世靖遠縣。
此地在靈帝時隸屬鹯陰縣,農牧并舉,兼有漁獵,故而一直是鹯陰城塞駐軍的屯田之處。
只是后來涼州失綱、漢廷威儀被踐踏入塵埃,故而西北各郡縣叛亂頻起、馬賊橫行,以致此地的黎庶與游牧部落皆遷徙走或被屠戮,再無人煙,徒留殘垣斷壁與白骨瓦礫在無聲的訴說著凄涼。
漢軍奪下鹯陰城塞且盡復河西走廊后,此地再度成為了軍屯處。
費祎甫一主事武威郡,便將昔日死忠附魏豪右家中的僮仆以及一些俘虜遷來此地,畫分田畝、牧場與開漁場,為鹯陰城塞的駐軍糧秣。
但可惜的是,前番逆魏夏侯儒督大軍從賀蘭山而來困鹯陰,此地的屯田亦被破壞了許多。
至少,那些屯田客就有近半數被魏軍所虜獲,被押去鹯陰充當軍中苦力與民夫,僅是一歲時日便累死凍斃無數。待到魏延大破夏侯儒解鹯陰之圍時,此些屯田客尚存者不過寥寥數百人,唉
自然,此地屯田仍是要再設的。
戰后,費祎將原先那些僥幸逃離屠刀的屯田客皆遷去金城郡安置,改為以魏軍俘虜充當苦力實行軍屯。只是出于擔憂俘虜聚眾叛逃或鬧事的考慮,屯田的規模小了許多。
如此,被授職的鄭璞將此地當成赴任的第一站,便很好理解了。
不管是從金城郡還是武威郡轉運糧秣至鹯陰城塞,都太遠了,也太費時費力了。
為了支撐日后的戰事,他必須要將此地的屯田恢復到先前規模。且幸運的是,在無需開荒與不匱乏牛馬畜力耕田的情況,今歲的春耕不會耽誤。
是的,能趕上春耕。
與丞相定策后,鄭璞便讓費祎與柳隱在綢繆此事了。
如今,鎮守鹯陰城塞的柳隱,便已然率領千余士卒將農具與糧種轉運來到了此地,與魏軍俘虜一并忙碌著繕房屋、開溝渠與挖魚塘等事務。
斥候來報時,他正汗流浹背的挖蓄水塘。
豪門出身的他做不來農桑之事,唯有選擇這種賣力氣的重活來給士卒們昭示同甘共苦了。
“牽我戰馬來。”
得報,他將手中的長鎬隨意一扔,叮囑其他將佐繼續督促士卒忙碌,不凈臉不換裳就帶著幾個扈從縱馬去迎。
待遠遠看見鄭璞的旌旗,他就知道正月就被授職的鄭璞為何來得如此之晚了。
除了直屬的五百重步卒外,丞相還將兩百甲騎也讓鄭璞帶來了河西。
這也讓他心中隱隱有悟或許,子瑾前來河西任職,并非止于代姜將軍之職,尚欲對賀蘭山用兵
嗯,丞相與鄭璞二人所謀,就連天子劉禪都不知道。
帶著疑惑,柳隱縱馬向前相迎,含笑拱手一禮,“子瑾,許久未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