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了大雪,沈青瓊到明月軒陪沈譽玩,突然有丫鬟來說:“少夫人,有人來找您。”
彭氏繡花的手一頓,疑問:“誰”
那丫鬟搖搖頭,“奴婢不知,她只給了奴婢一個令牌。”她把手伸出來,掌心里躺著一塊玉質令牌,上面赫然刻著一個“淳”字。
彭氏與沈青瓊相視一眼。彭氏說:“你在屋里陪著譽兒,我去去就來。”
沈青瓊點頭,“好。”
彭氏呼了口氣,理理衣冠,她心里百感交集,胡思亂想著正要去正門。
丫鬟攔住她,“少夫人,在后門。”
彭氏一愣,“后門”
丫鬟點點頭,“馬車停在后頭等著。”
彭氏哎了聲,轉身向另一邊去。
雪聲籟簌,萬物寂賴。那巷口積雪已經很深了,方才被馬車壓過的痕跡又覆了層雪花,馬車停在那,顯眼又孤獨。
彭氏出了后門,見這一地積雪,忙喚后頭的小廝出來鏟雪。
從馬車里跳下來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管事,她舉著黑骨大傘,為那位貴人的這遮擋風雪。
彭氏捏緊手帕,眼看這位婦人順著鏟開的小道來到她面前。
是淳親王妃,拐走她兒子的罪魁禍首。
彭氏一時忘了行禮,倒是歐陽慎對她躬身。彭氏反應過來后嚇得心驚膽跳,“王妃不可”
歐陽慎神色淡淡,對她說:“本該是來與你們賠個不是。”
彭氏以往在宴會上見過她,知她是個華貴安靜的女子,如今一看,對方面色蒼白,了無生氣,那樣好的凝膏脂粉都遮不住她的病氣。這樣無力虛弱的人,怎么就能謀劃出這樣的事。
彭氏垂眸,“反正都沒出什么大事,王妃不必憂心。”
歐陽慎說:“其實你心里是很怨我的。”
“臣婦不敢。”
歐陽慎低聲笑了起來,“這世上哪有母親不心愛自己的孩子所幸沈譽是沒出什么大事,不然你是要來找我拼命的。”
彭氏閉唇不語。也沒注意到她自稱是我”,而不是本宮。
歐陽慎輕輕說道:“我知道王爺很喜歡孩子,可他不是只喜歡與我的孩子。王府里的女人和那些兒女吵鬧得讓我心煩。”
“后來我嫂嫂找到了一位老道,我吃了一年的藥膳,終于有了身孕,她們都笑我是老蚌生珠,但我與王爺都很開心。”
“大抵是我命里注定兒女福薄,永兒溺水離我而去。后來那個老道又來找我,說要找位與永兒相同八字的孩子,可以用來招魂,我的兒子便能回到我身邊。”
她說著自己都覺得荒唐地笑了起來,“我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會相信這樣的鬼話。你兒子福氣應該很深厚,平安無事。也多虧有人相助,我才沒造了這等罪孽。”
彭氏沒想到淳親王妃會與她交心,聽了她這一番話,怨氣化作同情,“王妃節哀,臣婦并不怪您。”
“做錯了事哪里能不道歉”
歐陽慎身后另一位侍女捧來一個小木匣,伸給彭氏。
歐陽慎說:“我這輩子就做了一件荒唐事,這里是我給沈譽的賠禮,我也不求你們原諒,但叫我心安。”
彭氏原是不想收的,可她想歐陽慎虛弱無力的樣子不敢忤逆她,只好接過。
“王妃不必自責,您也是受了奸人饞言。”
歐陽慎輕輕一笑,“其實我很羨幕你,你的丈夫對你很好。”
彭氏說:“王爺對王妃也是極好的,那年您壽宴上,盛京每條街的粉荷,臣婦永遠也忘不了。”
她說的是四年前歐陽慎生辰,裴薄樓為討她開心采遍了周邊的荷花蓮葉,養在杠里放滿了街頭巷尾,那一天,整個盛京都洋溢著荷香。
歐陽慎凄凄一笑,“好不好的又有什么意義了呢。”
彭氏看著女子一步一步往回走,大紅色的狐裘披風漸漸在雪幕里朦朧,她無意聽到有人深深嘆息,道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