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余滿腔烈火的仇恨。
然而就在此時,他忽然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捧起自己的面龐。
他的雙眼只能模糊看見對方蒙著面紗的臉龐,似乎是一位女子。
她將他面上血淚抹去,似乎輕嘆了一聲。
這時干澀的唇上傳來濕潤的觸感,她捧著水囊喂到自己口中。
他心中干涸已久的土地因這柳暗花明的綠洲潤澤不再死氣沉沉,竟然也恢復幾分生機。
那女子將他背起,然后握著他的手告訴他“紀韶,不許睡,我會帶你離開。”
這聲線有些熟悉。
他雙眼看不清,腦海中卻拂過上元節那日,消失在漫天燈火中的少女的身影。
銅鏡告訴裴嬌,雖然不確定這幻境的利害之處,有些幻境,若是被困在里邊的人在尚未清醒之前不慎死在了里邊,便會一直被困在幻境內,不停地輪回自己的一生。
所以此時此刻身為紀韶的顧景堯不能死。
裴嬌賣力地背著他,一面跨過風沙與尸骸,一面朝著銅鏡指引的方向走去。
他肩部的傷已然潰爛,眼睛也受損,必須盡快醫治。
好在就算身軀為凡人,顧景堯的意志也是常人難以比擬的。
縱使是困難了些,他仍活了下來,等到了她來救他。
天色漸暗,大漠的溫度至夜晚便驟降。
他的血染了她一身,為了謹防他睡著,裴嬌費盡心思開始給他講話本子里的故事。
故事講完了,就只好胡編亂造。
“從前有一只兔子,它去店里買東西,對掌柜的說掌柜,你這兒有沒有一百根胡蘿卜掌柜回答:沒有。”
“次日,兔子又來了掌柜,你這兒有沒有一百根胡蘿卜掌柜回答還是沒有。”
“第三日,兔子還來了掌柜,你這兒有沒有一百根胡蘿卜掌柜興高采烈回答有啦,有啦,今日總算有一百根胡蘿卜啦。”
“兔子也興高采烈地掏出錢袋太好啦,太好啦,我買一個。”
雖然故事無聊得緊,也沒有得到肩上的人回應,裴嬌還是樂此不疲地自言自語,“從前有一只兔子,它對一只狼一見鐘情”
就連銅鏡都聽不下去了“這不會是同一只兔子吧,怎么那么呆傻晦氣。你能不能換個主角講。”
可能裴嬌也覺得無趣,便開始哼起歌來。
這是上元節歌女所唱的歌,曲調歡快簡單,她記得也很清楚。
“紀韶,你別睡了,我唱歌給你聽。”
大漠孤煙,黃沙漫天,少女清脆的歌聲回蕩。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快要失去意識的紀韶聽到這熟悉的語調,眼前又浮現出戴著狐仙面具的少女牽著他的手奔走于熱鬧的燈市之中的畫面。
仿佛此時此刻,他并不是身處人跡罕至埋藏枯骨的大漠,而是笑語盈盈火樹銀花的上元長街。
禍不單行,路途不順。
在裴嬌累極,快要抵達大漠邊界時,追兵又至。
裴嬌望見遠處點綴在夜里的一排排的火把,馬蹄聲震蕩著腳下的土地,她不忍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