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沉吟一會“這片林中是永夜城內最為陰暗之地,又因依附弱水相伴而生,故而能夠吞噬光亮,束縛亡魂與外來之人。”
“不過如你所見,神樹的靈玉璽在此處卻仍舊有光亮,說明此圣物已然打破此地的法則,若是亡魂附在靈玉璽之上,未嘗不可從不歸林出去。”
“只是一旦被靈玉璽凈化,便不再是怨魂,不可再于世間停留,須得前往輪回轉生。”
裴嬌沉默片刻,望向附身于藤蔓的亡魂,放緩聲線道,“你若是想見他最后一面,或許我可以幫你。”
靈玉璽微弱的光芒指引著不歸林中出去的路,昏暗的光線倏地一瞥之間便可見林中數不盡的枯骨。
她不敢低頭再看,目光便一直停留在腕間纏繞的紅線上。
在冗長寂靜的黑夜之中,只有踏在枯葉上簌簌的腳步聲。
二人都相繼無言,可是纏繞在兩人手腕處的紅線卻無比刻意地彰顯著對方的存在。
直至走出不歸林,望見弱水旁停靠的船只時,在這林中發生的一切都恍若大夢一場。
停靠于弱水之上烏蓬草船輕輕搖晃,走近之時,才發覺周遭凌亂不堪,竟像是發生一場搏斗。
裴嬌迅速跑過去,那戴著斗笠的老者靠在岸邊,竟像是睡著了,他的魂體也因虛弱漸漸黯淡。
岸邊還有幾具魔族的尸體,老者抱著船槳,短促地笑了一聲,“他們要是想過河,還得過老夫這一關,無禮又傲慢的東西,咳咳”
“真是老了,連對付這幾個臟東西的力氣都沒了。”
裴嬌抿緊唇,知道這些魔族定是為了神樹靈玉璽而來的。
她垂眼輕聲道,“謝謝您。”
老者冷漠道,“不必,老夫可不是為了你們,不過是不想讓這群無禮的東西擾了林中的清凈。”
說著,他慢吞吞地踏上了船“你們既然一起回來了,老夫也遵守承諾,將你們度過弱水。”
“時隔多年,你們成了唯一從林中生還的人,上一次,還是這永夜城的兩位城主。”
裴嬌微微一怔,“兩位城主”
老者嘆了一口氣,“已故之人,不必再提。”
隨后便緘口不言。
裴嬌見他不愿再說,便想著轉移話題。
船槳劃開弱水的迷霧,船身漂浮在弱水之上,裴嬌忽然道,“您方才說,是不想讓那群魔族擾了不歸林的清凈,還是不想讓他們擾了林中故人的清凈”
她話音落下之際,老者的面容微微一動,蒙著一層陰翳的眼朝她看過來。
裴嬌露出懷中藏著的靈玉璽,于靈玉璽之中,一道幽魂飄然而出。
云娘的魂魄受了靈玉璽的滋養凈化,不再陰厲可怖滿身怨氣,幻化出原本女子曼妙的容顏。
她垂眸注視著老者,輕聲道,“七郎”
老者呆愣片刻,隨后迅速用斗笠遮掩住面容,背過身雙手顫抖地劃著船槳。
他佝僂著身形,吶吶道,“我不認識你。”
云娘注視著他,失笑道“你還是像以前一樣,說謊都不會說。”
“你不認識我,我卻知曉你是誰,你是宋家七郎,是我的相公。”
老者挫敗地閉上眼,啞聲道,“不要看我,我我現在很難看。”
云娘的魂魄溫柔地從后摟住他,“七郎,不論是怎樣的你,我都歡喜。我們曾經說過,要打破世間人妖殊途的隔閡,永遠在一起。你都忘了么”
裴嬌坐在船頭,弱水上零碎的光芒似是星河閃爍,船夫與云娘。
她撐著頭,笑容溫和而欣慰。
顧景堯手中的折扇反襯出隱藏其中山谷的寒芒,他漆黑的瞳仁像是水里暗藏的黑礁,微微揚眉道,“值得么”
對于他這種破壞氣氛的行為,裴嬌十分不贊同道,“當然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