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綸:“或許吧。”
蔣越呵呵笑了起來,笑聲沙啞,干巴巴的,叫人聽得莫名膽寒。
不過他笑了兩下就沒氣力,重新躺回靠枕,低低道:“我這輩子是做了不少缺德事……”
謝綸不置可否,沉默坐著。
蔣越也沒追憶往昔的打算,默了幾秒道:“是我教子無方,養了那么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謝綸眉心微動,掀眸看他:“怎么說,那也是你兒子。”
蔣越咳了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沒想留后的。”
一想到自己骨子里流著那個家暴男的血,他就惡心,連帶著自己都覺得憎惡。
蔣文德又是個不折不扣的“香火論”追捧者。
“那會兒我剛考上大學,他就催我找女朋友,趕緊結婚生子,給他抱孫子。”
蔣越冷笑,面容因恨意有些猙獰:“想得可真美,他那種豬狗不如的畜牲,憑什么延續香火……”
感受到他切齒的恨意,謝綸提醒:“你冷靜些,情緒不要波動。”
蔣越瞇起眸,盯了他一會兒,忽而笑一聲,方才的怒意仿佛被抽離,又變得寂靜。
謝綸知道蔣越恨他生父,沒想到過去這么多年,那份恨意仍舊沒有釋懷。
良久沉吟后,謝綸道,“蔣越,我們都這把年紀了,你也想開點,當年的事——已經過去了。”
蔣越嘴上呢喃“是啊,過去了”,半晌,又閉眼搖頭:“但我心里還是恨,恨他死的太痛快了,他加諸在我媽身上的折磨,就該讓他也受一受……”
哪怕活到這把歲數,午夜夢回,他依舊忘不了母親從樓上一躍而下,腦漿迸裂死在他面前的模樣。
慘烈,絕望,無休止的血色。
“我這輩子……呵……”
蔣越露出個鄙夷的笑:“糟糕透頂。”
謝綸看著他。
這個聰穎冷靜、狠辣無情、不可一世的金融天才,這個形銷骨立、陰郁孤僻、被病痛與恨意折磨的年老男人。
心底多年的芥蒂,在一瞬釋懷了。
瞧吧,眼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被恨意禁錮在過去,不肯朝前邁步。
到這把年紀,很多事也不用太執著,何必為難自己。
“你好好養病吧。”
謝綸沉聲道:“多活幾年,william是個孝順的。”
蔣越沉默,臉色復雜。
對這個兒子,他付出過心血與精力,至于是否付出感情,他自己也分不清,或許有,或許沒有。
“聽他說,你答應他和月亮在一起?”蔣越問。
謝綸嗤了聲:“有什么辦法,自己的女兒只能寵著,總不能像你一樣,把孩子趕出家門?我舍得,她媽肯定要跟我鬧。”
蔣越乜了他一眼,倒是露出個笑:“這么多年,還是個老婆奴。”
謝綸也不氣惱,刺了回去:“老婆奴怎么了,我老來有伴,兒女雙全,舒心得很。”
蔣越一噎,胸腔起伏,慢慢緩了口氣:“你是來探望我,還是巴不得我趕緊死。”
這下謝綸也笑了。
病房內的氣氛不復之前的僵硬凝重,兩人青年相識,人到晚年,也都釋懷。
“等我出院,我找律師立個遺囑,把我在光翎的股份和昆玉檀宮都送給月亮。”蔣越忽然說道。
謝綸眉心皺起,看他:“這算什么?”
蔣越本想說“教子無方的賠罪”,話到嘴邊轉了個彎,試探道:“就當……彩禮?”
“你倒是大方。”
謝綸面無波瀾,淡淡道:“不過還沒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你先省省,養好病,起碼再多撐個五年。”
蔣越:“五年?”
謝綸嗯了聲,把蔣驍的五年之約說了遍,末了,又道:“想娶我的寶貝女兒,總得拿出些真本事。”
他都這樣說了,蔣越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