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她話鋒陡然一轉“所以,我娘與你是師兄妹。”
她垂眸,眼底泛起層層波瀾,似有蕭索纏繞在身“七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娘的事情。我一直以為她只是個普通凡人。”
“她熱愛生命,迎接美好。”
“她渴望走出四四方方的宅院,去看那遼闊的天空,雨季里遷徙的山羊、春風里啼叫的鶯鳥”
“她來自荒山,歸于沼澤,身處泥沼不得解脫。”
“孩子的出生如同一束光,那一點天光猶如蛛絲拼命托著她走向黎明。”
“但最后,她倒在了小小的井中,沒有抓住光,也再看不到井外廣闊的蒼冥”
她眨了眨眼,那層蕭索悲傷散去,好似剛才那瞬間只是他人錯覺。
商澤風嘴角顫了顫,心痛的厲害。
那個被蒼茫山寵著的師妹,死在了黑暗中,留下了一座墓碑。
無人知道墓碑里是誰。
直到她的天光、她的孩子,她生命的延續者出現在世間,帶著復仇的腳步和憤怒的火焰。
他捂住胸口,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悲慟席卷而來。
小師妹死時,可記得一切
可想起她是天之驕子,是蒼茫山眾人千寵百寵的孩子
可知道她是蒼茫山的女兒,是師父、師兄弟們掛念的親人
可記起了她拼命追逐飛升,超脫世界的夢想
他既希望她想起來,能尋到自己的根,而不是無根漂萍。
又不希望她想起來,彼時她一身狼狽,想起了曾經的輝煌耀眼,又如何接受落寞。
命運為何不厚待她
蒼茫山弟子自上到下算了一輩子的命,卻總有些遺憾與痛苦無法彌補。
“小嫻”
他不知該說些什么,只能拼命忍住哽咽,喚了一聲小孩兒的名字。
仿佛透過這孩子,看到了蘭花中練劍的身影。
“那你就是我師伯了,看來當初在流光樓暗獄里沒有救錯人。”容嫻微微一笑,春暖花開。
絲毫不曾提及過往的苦痛,只是含笑說道“我娘還有親人在,真好。”
商澤風沒忍住,被自己的腦補虐的鼻頭一酸。
他別過頭緩了緩,這才重新回轉回來,朝容嫻伸出手,語氣期盼道“跟我回去吧,蒼茫山是你娘的師門,也是你的家。”
這一次,聞高明與喬清川并未阻止。
小姑娘本就與蒼茫山有因緣,去蒼茫山也是應該。
容嫻撓了撓臉,莫名有些憨憨的“啊,蒼茫山可以直接進去嗎”
商澤風手一僵,但隨即有溫和的說“挑選弟子時有考核,以三日為限,每日做三件好事,得到九人真心實意的感謝,便算是考核通過,有拜入蒼茫山的資格。”
這僅是資格,而不是百分百可以拜入的。
但師妹的孩子完全可以跳過后面的程序,想必師父也不會說什么。
小師妹的死亡一直都是師父的心病,能見到小容嫻,師父也定會很開心吧。
孝順徒弟理所當然的替師父做主徇私了。
“好事嗎”容嫻眼尾上挑,笑道,“那我就試試這個考核吧。能去娘成長的地方看看,我無法放棄。”
幾人差不多聊完后,商澤風剛準備說什么時,便見容嫻眉頭一皺,眼里閃過一絲厭惡。
他肅清面容,神色認真的問“怎么了”
容嫻沉默著沒有開口,商澤風三人也沒有追問,反而體貼的看著她,她愿意說便說,不愿意也罷。
容嫻踟躕了下,朝商澤風道“師伯能將我房中床邊的水仙花扔掉嗎我不想碰。”
她臉色蒼白,眼底浮現一層淡淡的恐懼和極深的厭。
似乎有人在他們不知時間不知內情的角落里,傷害了她。
商澤風臉色一冷,卻不是對著容嫻,而是對著造成容嫻這種情緒的背后存在。
“師伯這就去處理。”商澤風一字一頓道。
他腳步快速地繞過容嫻,走進房間里,目標明確的來到床邊,神色冰涼的看向那束水仙花。
他沒有直接拿起來,而是掌心向下,玄而又玄的氣息將水仙花籠罩,一道道隱晦的信息在他意識中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