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破虜更擔憂了:“小世子要去見太子?要不要屬下一道去?或者,屬下可以告訴太子,小世子已經歇下了。”
云泱搖頭:“躲得過今日,躲不過明日。伯伯不必擔心,我自己去就可以。”
“那行吧。”
周破虜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小世子見機行事,若是招架不住了,就立刻讓云五來叫屬下。”
云泱裹上斗篷,徑來到正堂,讓云五在外面等著,自己推門進去。
東閣的正堂是依茶室布置。
元黎正垂目坐在茶案后,玄色寬袖輕垂于地,手指摩挲著一只茶案,沉眉若有所思。
他如雪面孔融在燈火中,看不出神情。
云泱在門口站了片刻,走過去:“殿下深夜來訪,不知何事?”
兩人之間從未有過如此正式的會面與交談,元黎抬頭,目光倒是一片慣有的清冷淡靜,指了指茶案對面,示意云泱坐下。
云泱便心不在焉的坐了下去。
“腿上的傷可好些了?”
云泱正發呆時,忽聽到對面人問了這么一句。
云泱小小愣了下。
“唔,已經好多了。”
少年乖而靜的答,羽睫金光流轉,掩住一對低垂的烏眸。因剛沐浴完,烏發還帶著潮意,濕噠噠的掛在頸間,更顯乖巧。
這副落寞神情落在元黎眼中。元黎以指敲案,斟酌著道:“你兄長的事,并非孤不愿幫你,而是在一切未有定論前,孤亦無權擅自插手三法司之事。孤若此刻插手,反而于你家不利。”
嗯?
云泱驀抬頭,烏眸因驚詫而微微睜大。
這個家伙,竟然不是來找他興師問罪的么。
這下云泱反而過意不去了。
少年忙搖頭:“沒關系的,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我豈會因為我們家的事,讓你為難。我只是……只是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有些慌亂而已。”
元黎仔細留意少年每一絲神情變化,憶起少年昨日沖進正殿時的種種異常,心中狐疑更甚。
他不動聲色,循循誘導:“慌亂是正常的,便是孤處于你的位置,怕也無法做到冷靜自持。”
少年神色又一呆。
“是么?你是太子,也會惶恐無助么?”
元黎篤定點頭:“自然。孤是太子,但孤也是人,如果是孤的兄長遭人構陷下獄,孤自然會惶恐,會無助。”
他語調低醇溫和,猶如剛啟封的酒液一般,熏然撲面,一字一句又都貼著自己的立場說,云泱心弦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從小到大,他都沒有什么交心的朋友。唯一交過的,還是個大騙子。他從未接受過來自朋友的安慰,更沒有過和一個人這般面對面坐在一起,敞開心懷聊心事的經驗。
周伯伯和云五云六從不會跟他說這些話。
所有人都在惶恐,都在不安,都在苦思對策,自然也不會特別在意他的惶恐和不安。因他們都知道,今日會發生這樣的禍事,都是他幼時種下的孽果。
沒有人會責怪他,可這種心照不宣的緘默,有時比直接的斥罵更令他愧疚難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