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誰落水了?”
“太子妃,是太子妃。”
元黎怔愣了片刻,繼而意識到什么,撐著地,踉蹌站起來,發瘋般朝殿外奔去。
太液池邊已一片兵荒馬亂。
少年雙目緊閉,安靜躺在池邊柳樹下,身上沾滿水草。
宮人們圍在旁邊,焦灼的等著太醫過來,都不敢隨意觸碰或挪動少年身體。
蘇煜則仿佛被人抽掉了骨頭,被侍衛押著,癱軟在一邊。
“不是我,不是我。”
他失力的,絕望的,一遍遍重復著。然而根本無人理會他的話。
太醫終于提著藥箱一路小跑過來。哆嗦跪到地上,手指剛搭上少年脈搏,便被人從后提著領口丟到一邊。
太醫驚怒,等看到肇事者,一下失聲。
“太、太子殿下。”
宮人震驚望著一身血色,自雨中奔來的元黎。
元黎一直挺拔的背脊此刻輕輕顫了下,半跪下去,雙手顫抖著,撫上少年明凈臉龐。一時只覺如在夢中般。
“過來,救他。”
元黎紅著眼,啞聲。
太醫會意,忙湊上前,先往少年口中塞了顆吊氣的藥丸,又帶著醫童,幫云泱將胸腔內的積水給排出來。
云泱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這種七竅被冰冷塞滿的窒悶。
神魂半游半移間,過往記憶碎片猶如暗夜里的螢火一般,自四面八方涌來,拼湊在一起,漸拼湊出一副完整畫面。
巍峨肅穆的皇宮,燈火輝煌、布置華麗的宮殿,獨自坐在案后飲酒的玄衣少年。
真是奇怪,明明殿中坐滿衣著華貴的貴要子弟,琳瑯滿目,耀耀生輝,可他邁進那座大殿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只穿著件玄色滾金邊衣袍、眉眼冰冷如雪的少年。
他從北地來。
其他貴族少年都熱情的圍到他身邊,對他噓寒問暖,說著贊美的話。
只有那個人不理他。
可那個人長得真好看呀,劍眉鳳目,俊美無儔,比大哥和四哥還要看好。
兄長們都夸他比小程咬金還要漂亮可愛,這世上怎么會有不喜歡他的人呢。
他可是最招人喜歡的。
小小的少年,星星般晶亮的眼眸轉了轉。
頃刻,手中已多了個酒葫蘆。
他趁著母妃不注意,偷偷溜到對面席上,隔著食案,大方的將酒葫蘆往前一伸:“哥哥,這是我母妃釀的綠蟻酒,我請你喝,好不好?”
“唔,喝了我的酒,我們就是朋友了哦。”
母妃的綠蟻酒在北境一壇千金,沒人會不喜歡。
玄衣少年喝酒的動作一頓,抬頭,微垂的長睫下,露出雙寒的眼睛,如同剛開鋒的利刃一般。握著酒盞的手,亦微微顫抖起來。
他看著對方,訝然張大嘴,有點茫然。心中有點生氣,這個家伙好不識好歹。難怪大家都離他遠遠的,不喜歡和他說話。
“殿下!”
一個年長的太監匆匆趕來,低聲提醒:“殿下,這是太后壽宴,要以大局為重,不可沖動呀。前兩日在書院,您非跟大皇子過不去,被陛下責罰的傷還沒好呢,今日再任性妄為,又該激怒陛下了。”
太監哄完那個,又轉過頭,笑瞇瞇哄他。
“老奴帶小世子到別的地方玩,好不好?”
他只能有點不高興的拿起自己的酒葫蘆,坐回到母妃身邊去。
等一抬頭,原本悶頭喝酒的玄衣少年,忽然擱下酒杯,恭聲和御座上的皇帝說了句什么,起身往殿外走了。
皇帝臉色明顯不悅了下。
他忽然想起那太監的話,轉頭問母妃:“母妃,那個哥哥怎么了?”
母妃神色嚴肅的教他不要多事。
可他如何坐得住。
他還是趁母妃不注意,隨便尋了個借口,悄悄跟了上去。
少年在夜色里踽踽獨行,一直走到了遠離喧囂的太液池邊。之后便站在池邊柳樹下,唇角緊抿,望著被宮燈照的粼粼發光的池水出神,顯然在想心事。
他躲在假山后,偷偷瞄了會兒,有點拿捏不準要不要露面。
踟躕間,卻忽然看到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少年身后,他陡然意識到什么,嚇得睜大眼,來不及發聲,黑影突然出手如電,用力一推,將少年往池中推去。
少年毫無防備,登時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