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這光,椿娘將手上一雙大腳鞋面收了線,遞予花綢試穿,“姑娘試試合不合腳,趁著還沒縫到鞋底子上去。”
花綢接了比比,偏著腳笑,“合適,勞煩你,我自己倒沒功夫做自己的活計。這不纏腳是爽快,只是費鞋面,你瞧紗霧纏了腳,倒費不了幾寸料子。”
“她哼,我瞧著好笑,恨不得什么時興的都往身上套。”
“我是吃不得那個苦。”花綢咋舌搖頭,仍舊將鞋面遞回去,捧起圓繡繃繡絹子,“她嬌嬌弱弱的,倒忍得。”
說到此節,椿娘端起腰來,微傾在炕幾上,“那日姑娘在里頭與韞倩姑娘說話,我在外頭同蓮心扯閑篇。這才曉得,那個通判衛家,原先是想說紗霧過去,莊太太恐那衛嘉太風流,不肯答應,又眼饞那么些聘禮,就把韞倩姑娘定給了他家。”
“她們母女,一向都是挑剩下的才給韞倩,但凡好的,哪里落得到她頭上去如今只瞧著聘禮眼饞,不知他家又舍得給多少東西與韞倩陪嫁”
正婉嘆,倏聽院門輕響,椿娘攢眉出去。院子里聽見她與人嘀咕幾句,未幾掂了包東西回來,用牛皮紙包著,麻繩打得死死的結,擱在案上。
花綢因問“是什么誰送來的”
“門房上上夜的柄全,說是韞倩姑娘打發人連夜送來的。”
那門房上的柄全原是與紅藕相熟,但凡蓮花顛在外頭有個跑腿的差使,他倒肯不要賞錢幫襯。
花綢一壁剪開,椿娘一頭又說,“說是韞倩姑娘攢下的些阿膠,給姑娘補氣血,姑娘身上一直沒來,韞倩姑娘也擔心。”
按說十二三歲上頭就該來月信的,花綢起初還怕,可過了年紀,怕又成了憂,左顧右盼這幾年,還是一直不見來。暗里請婦科大夫來瞧,只說是氣血有虧,以致月事不調,叮囑著吃食上要補氣血,調陰陽。
但那些燕窩阿膠之列,花綢不好朝奚家總管房里伸手,自己又沒銀子買,一直耽誤至今,除奚緞云發愁不提,就連韞倩也跟著操心。
眼下打開一瞧,正是些零碎阿膠,料想她也是各處省檢積攢下來的,花綢心內感念不住,卻仍舊折了,“她也不容易,何苦攢給我還是原樣放著,等她來時還給她去。”
椿娘發急,撥開炕幾上的銀釭,將紙皮包抱在懷里,“韞倩姑娘與姑娘要好,這是她的苦心,姑娘何必辜負況且太太可說下的,您身上要遲遲不來,往后保不準就不能生育,還如何嫁人眼瞧著等老侯爺身子骨好了,單家就要來迎的。”
月亮偏了西,撒在花綢半張臉上,暈開燭火淡淡黃,她望著那包黃色的牛皮紙,猶如在一片冰霜里,點了勢單力薄的一簇火,有著于事無補暖心。
燭殘燈灺,日月相催促,到五月里,陽光溫吞吞地鋪陳大地,群芳百艷間,牡丹獨占春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