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禮教當與不當”
畫檐下風弄鈴,叮當叮當仿佛晨鐘,敲出殷切切的希望。
在奚桓飽含期盼的眼中,花綢踟躕半晌,倏聞椿娘端茶進來,擱在床邊的春幾上,“姑娘,韞倩姑娘過來了,在范姨娘院兒里,請姑娘過去說話。”
她丟下那個難作答的問題,一霎笑起來,反手往奚桓肚子上輕拍,“好孩子,你若困,就在這里睡,椿娘守著你。”
奚桓看不得她見旁人比見他還高興,抬手將她胳膊一拽,“她可不給我打蚊子,回頭又叮我一手包。”
椿娘聽了好笑,一行掛帳子,一行嗔他,“我又不是你姑媽,平日里椿姨也不曉得喊一個,誰費心給你打蚊子”
被他冷不防一掣,花綢險些栽到他懷里去,幸而另只手肘撐住了,隔得半尺,懸著眼笑,“好桓兒,你大表姐找我有事兒,你乖些。”
他爬起來,盤著腿把手背遞到她眼皮底下,“您瞧,晨起才被蚊子咬的,好大個包。”
“呀,真格那么大個包。”那蚊子包正中虎口,兀突突鼓得又紅又亮,晃得花綢心肝脾肺一齊軟了,托起他的手,探出截舌尖往上頭蹭一蹭。
奚桓的手好像被一條熱乎乎軟綿綿的蛇滑了一下,往年她也替他舔蚊子包,可今朝卻大不一樣。
舌尖還是那截舌尖,可他已不是幼年的他了。伴隨他的成長,她的耳眼口鼻也日益在他心里發生著變化。
從前她的眼是眼,如今,她的眼成了兩只晶瑩剔透的翡翠婉,捧到他面前,他就恨不得把胸懷里的兩片肺一齊摘給她。
從此,只在她眼里澎湃呼吸。
而她的呼吸,卻是輕柔的山風,帶著幽幽的蘭麝,噴在他的手心,“我的乖,回去叫采薇給擦點清涼膏子,夜里要關窗,別貪涼快,香也要好好熏。”
這般說著,穿上鞋襪走到鏡前,新抿口脂,細描眉黛,回首一笑,“椿娘,你給他把香點上,擱在床頭。”
人前腳走,椿娘新填了香料后腳也跟著出去。
兩扇門吱呀一闔攏,奚桓便調了個頭,把半張臉埋在花綢的枕頭上,嗅了一鼻子玫瑰香。是她用的頭油,甜絲絲地綻放在他百歲無憂的耳眼口鼻,悠遠綿長。
蟬噪夏悶,像把人憋在個悶罐子里頭,晃一晃,不聞笙歌,唯聞嘆息。好在花綢這幾年逐漸適應了京師的時節,唯一尚不能適應的,是人言漸冷,人心漸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