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連朝人不壞,就是自來有些不成形,將一把名家題字的折扇收了,一手搭到奚桓肩上,“特來與你說件好事情,碧喬胡同的拜月閣新買了個小娘子,會詩書,曲兒唱得極妙,人長得更妙!咱們來尋你一道去瞧瞧。”
碧喬胡同是京師里極負盛名的銷金窟,幾百丈一條街上,皆是脂粉成陣的風月樓。奚桓雖聽說過,可他父親不好此道,家中除了宴客,從不請粉頭來唱,自然也沒養出他好風月的性子。
如此這般,便擺袖推遲,“你們去,我這里還有事兒,得去接我姑媽。”
連朝攬著他脖子晃一晃,“有什么意思?姑媽還會跑了不成?她老人家現在哪里?”
“在范家,那家的大姑娘今日過聘禮。”
階下柳蔭密匝,那施兆庵亦跟著輕勸,“那范家可是定的太仆寺主簿盧家?我們才打盧家門前過來,才看著裝箱呢,大約下晌才送到范家去。咱們去拜月閣打個茶會,完事兒了我與你一道往范府接你姑媽,橫豎我往那頭歸家。”
“走吧!”連朝將他撞一撞,兜著他的脖子往馬車那頭去,“你還怕姑娘把你吃了不成?也該見些世面了,成日叫你姑媽管教著,我瞧你對女人都有些懼性了……”
“怪賊,誰對女人有懼性?”奚桓架高兩道眉,有些不服氣。
“我、我我我成了吧?”
驅車半日走到那拜月閣,見洞門半開,墻柳半含,隱約聞絲竹之聲,迷醑之香。門前有外場引著往里進,進門別有天地,穿一竹徑,至一場院中,院內翠葉成幄,花色成海,錦光內藏著兩排屋舍。
也不知哪處鬧囂,靡靡醉唱著野詞花調,奚桓各處瞥一眼,不甚喜歡,只覺牽強風雅,喬作乖致。
那正屋前站著個雍容富貴的鴇母,姓王,聽見有貴客來,早早兒的便在門下倚著嗑瓜子等候。
抬眼一見來人,那鴇母立時回身進屋將瓜子拍在案上,迎頭笑逐顏開將幾人迎進屋,請到榻上,外場另有人搬了根折背椅挨著榻,請連朝坐,又有三五姨娘丫頭上來安放茶果點心。
王婆子低著腰,抽了帕子圍在連朝身旁撣他身上的灰,“聽見官人來,我這里忙掃榻焚香等著迎接,只是官人如何才到?叫老婆子好等!”
說話間媚孜孜嗔了連朝一眼,叫奚桓在榻上看見,一身雞皮疙瘩險些隨她臉上的脂粉一齊抖了遍地。
鴇母橫眼上來也正瞧見他,觀其打扮,眼睛似兩顆夜明珠亮起來,帕子朝他甩一甩,因問連朝:“喲,這位相公倒瞧著面生,敢是連大官人的朋友?怎么早不領著來?”
連朝將扇柄搖到奚桓跟前,對婆子笑,“你不曉得他不怪你,說出來只怕嚇死你王媽媽。他便是喬閣老的外孫、戶部侍郎奚大人的兒子,叫奚桓。這位在家中跺跺腳,連你這幾片破瓦房也給你振塌囖!”
幾人哄笑,奚桓隨意拱手,“取笑取笑。”
滿京名仕在王婆心里皆有一本花名冊,如何會不知道奚桓?早年就盼星星盼月亮,只盼著這位爺長大成人,好套他數不盡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