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待人沒了影兒,椿娘跪在榻上推開窗,幾番欲言又止,到底沒開腔。反是花綢窺一窺她,撿起扇搖起來,“你有什么話就說好了,啻啻磕磕,好沒樣子。”
椿娘轉身捧來果脯匣子,揀了蜜餞吃,“我沒說你沒樣子,你倒先說起我來。你既說了,那我問你,你們兩個方才在屋子關了門窗做什么來著?”
紅羅繡帳將花綢的臉襯得愈發如燒了的云,她住了扇,垂著下頜摸了顆衣梅砸在嘴里,只不說話。
瞧這模樣,椿娘已猜出了八九分,連嘆不迭,“小時候你們就在一床上睡,你又比他大那么許多,又是他的長輩,誰都不曾往這里想,連我也未曾往這里留心過。你們倒好了,背地里竟做出這等事,你忘了沒幾日單家就要送聘禮,十月初十就迎門!”
花綢見她氣得直呼腮,竟噗嗤笑出身。椿娘險些慪得吐血,丟下手上的脯子過來,作勢要擰她,“你還有臉笑?!你做出這等沒體面的事兒,倘或叫單家知道了,告到順天府去,你還要命不要?!”
“哈哈哈……”花綢被她擰得癢癢,縮在榻角捧著肚子笑沒了眼縫,好半晌才勻過氣來,懶整云鬟,輕撫亸釵,“好了好了,不叫人知道不就行了?”
靜一陣,她縮過來,放下腿,將椿娘氣得發抖的肩拍一拍,“噯噯噯,你瞧你,嚇得這樣。我們什么都沒做呢,就是親個嘴兒,你就跟天塌了似的……你放心,這事情只要你不說,單家那頭沒人會曉得。”
椿娘將她的手抖下去,自個兒悶頭做了半晌,方認了命的轉過來,“姑娘的性子一向是看著軟弱,卻又跟頭牛似的犟。我只勸你,別鬧出什么兜不住的事來,若叫人知道了,不單咱們沒法做人,就是太太也得吃官司,就連桓哥的前程也得毀了,他不懂事兒,您可得醒著神!”
“我曉得。”花綢輕點下巴,似笑似嘆,“你放心,等到了單家,一切就按部就班,從前什么樣,往后就什么樣,我還是桓兒的姑媽。眼下,你就當我是在做夢,總有醒的一天。”
漸聽得,曲迴樓宇,外頭大約開了席,絲絲裊裊琵琶音,蟬兒聒耳花正悶,分不清是夢是醒的時節,卻見連翹領著二女進來,正是云見與星見,說是奚桓請她進來唱幾套曲兒為花綢解悶。
花綢忙使椿娘治淺席,請了奚緞云紅藕幾人一齊打發光陰。星見云見十分弄巧,奉承得姑娘太太好不高興,這般,悶日如流水,眨眼近黃昏。
暮云將近,獸爐里香倦焚,羅幃里光漸昏,又到愁時分。風篩簾動,露出憔悴影,韞倩鏡前卸妝,估摸這時辰,那盧正元又該往這屋里來了。
她心里十萬個不耐煩,最著鏡一剔眼,恰見櫻九在那頭榻上疊衣裳,韞倩眼珠子一轉,迤行過去搭腔,“櫻九,難為你爹娘都在那邊府里,你卻孤身一人跟著我往這邊來,來這些日子,可還習慣啊?”
在那櫻九看來,盧家倒好,上無莊萃裊那般啰啰嗦嗦的尊長,下又無范紗霧那樣愛尋是非的小姐,當家的韞倩又不愛挑刺撥火,二人雖有些不對付,卻勝在閑散,因此喜歡。
不過為著討巧,面上倒有些埋怨,“少不得我就是這個命,娘老子都在那邊好好的,獨我到了這里,連個要好人說話兒也沒有,成日只顧著伺候姑娘。”
韞倩抓起她的手,對走進來看茶爐子的蓮心笑道:“你去柜子里,把那身桃粉的衫子、銀紅的裙找來,給了櫻九穿。”又扭頭將櫻九的手拍拍,“難為你為了我耽誤在這里,我沒別的,先拿身衣裳你穿。還是表姑媽裁做的,她的手藝你曉得,再好也沒有了。”
屋子里斜陽立盡,淡淡溫曛,映著蓮心不大高興的臉色,“那可是新做的,姑娘都沒上身穿過呢。”
“你只管拿來,啰嗦什么?”韞倩喬瞪她一眼,她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