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弱弱的一聲喊,險些把奚桓的心喊停了,又見她釵橫髻亸,臉色慘白,眉間凝恨,游絲一系,他一時也恍惚起來,紛擾擾分不清真假,只顧去抓她的手,“姑媽,您好不好?”
花綢瞧他急了,忙趁丫頭不注意的間隙里朝他擠擠眼,他這才心里落停下來。這廂使椿娘揀了衣裳,又等著紅藕收拾了些要緊東西,拿了件斗篷將花綢團團裹住,勾著腿彎便抱起來。
走到外頭,魏夫人見抱著甚為不妥,又想人家是自幼教養長大的侄兒,與兒子無一般,不好說什么,只是隔得八丈遠地假意囑咐幾句。
不巧在府門口撞見單煜晗衙門歸家,正打馬車上下來,瞧見烏泱泱一堆人,又瞧見是奚家的車馬,心知是來接花綢回去養病。
正有些疑惑,倏見奚桓抱著花綢出來,心里有些不悅,面上卻周道著,“瞧見門前的馬車,我就猜準是世侄來了,聽說殿試點了探花?我一時有些忙,還沒上家中賀過,請勿怪罪。”
奚桓把步子放慢,從石磴上蹣步下來,望著他笑,卻有些高高在上的疏遠,“小小探花,不敢勞駕大人。”
花綢窩在他懷里聽見單煜晗的聲音,只怕橫生枝節,偷么將奚桓的衣裳掣一掣,示意他趕緊走。
奚桓卻不急,刻意抱著她走向單煜晗,“大人向來公務纏身,連我姑媽病重,也不見在家守護,可見大人為公之心尚能拋家舍業,我又怎么敢勞動大人尊駕來賀?”
見他嘴角噙笑,眼色凜然,單煜晗猜出他心有不善。又看花綢病懨懨窩在他懷里,似落子歸棋,春燕歸巢,驀地叫他心里不痛快。
可又怕過了病,不得不將腳退了幾步,“世侄如今大了,還與姑媽親如母子,我瞧見亦不禁動容。只是大路上,這樣抱著終究不好看,放她下來叫丫頭攙扶著就是。”
“噢?”奚桓乜眼一笑,兩手將花綢微微遞給他,“姑媽病重,有些走動不得,你們是夫妻,不如大人抱她上車?”
行動間,花綢的手垂下來,露出半截紅疹滿布的手臂,單煜晗瞧見,眉宇驚蹙,不動聲色地又連退了兩步,白白對花綢囑咐兩句,“你回到岳母身邊養病,我也放心,等過兩日我得空了去瞧你,千萬珍重。”
奚桓笑一笑,“那我們先告辭。”那目光,仿佛是端坐在天上的神明不經意瞥見人間的螻蟻,連不屑都懶得。
單煜晗側臉瞧著他不可一世的背影,肚子里像有新的一場大火燃起,將他一雙美目燒得寂若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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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痘瘡:天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