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那盧正元半信半疑,與她商議出個法兒來,合衣倒下,這一夜卻翻來轉去,輾轉不成眠。
未幾日過了元宵,到二十那天,殘臘將盡,春寒尚在。這日天晴無雪,大街上有人折了梅花來賣,樹綴瓊英,暗度香塵,裊裊牽著姑娘的裙,急急往那織霞鋪里奔去。
果然是櫻九跟前那丫頭,踅進鋪子里,連連敲著柜臺,將老裁縫由門簾子后頭敲出來,便道:“你們鋪子里的那姓林的裁縫呢?就是常往我們家里去的那個。”
老裁縫隨口扯個謊,只說去人家家頭送衣裳去了。丫頭又道:“年前他往我們家去,丟了件東西在我們太太屋里,原早要來告訴的,誰知年下忙又給忘了。我今日出門,路過你們鋪子,才想起來,進來說一聲,你告訴他一聲上我們家取去,我們太太還要裁件夏天的衫子,順便請他一道量了。”
那老裁縫只得先應了,等她去了,便打發另個徒弟往通政司衙門去回話。趕上施兆庵正欲從衙門歸家,聽見這話,只當是韞倩有要緊話與他說,便跟到鋪子里,換了衣裳往盧家去。
這時節,韞倩才剛睡醒,鏡前慵整烏蟬鬢,換了衣裳,擺了早飯要吃。吃了兩口,就見盧正元走進來,屋里顧盼一圈,榻上坐下來,兩個黑漆漆的眼緊盯著她。
她片刻察覺,擱下箸兒,“你瞧著我做什么?要吃飯就叫丫頭添了碗筷來,未必還要我請你?”
“我不吃飯。”盧正元將眼收回,理一理衣擺,照著與櫻九商議的話說:“我要往陳家去一趟,恐怕二更天才得歸家,你懷著身子,夜里早些睡。”
“曉得了。”
韞倩冷冷淡淡,打發他去了,又吃兩口,再吃不下,走到臥房榻上坐著。支頤半晌,無事可做,動起針線來,做一雙孩兒鞋面,紅彤彤的軟緞,綴繡著只金色的老虎,還差半個耳朵。
正好那耳朵了結,聽見蓮心端著燕窩進來,擱在炕桌上勸,“姑娘才剛早飯沒吃幾口,現再吃口燕窩好了。”
只恐她又連番嘮叨,韞倩少不得端起來,“再沒有像你這般逼著人吃飯的。”
搖搖頭,吃了半碗放下,倏地隔窗聽見個丫頭在院中喊:“太太在不在家?”
兩人還道什么事情,正疑惑,走到外頭扶門一瞧,廊下高高地立著施兆庵,仿佛是哪里來的冤孽,踏碎了韞倩那些朝思暮想、昏天暗地的日子,錐心刺骨地索命來。
她忽覺心跳陡止,魂飛九天,眼一熱,便泛了一場洪水,不知是福,是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