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桓也再睡不得,要趕著回家換衣裳往刑部去,花綢將他送到二門外頭,月色朦朧下,眼圈還是有些泛紅,“你大表姐身上不好,這頭又要張羅喪事,我就先不家去了,留下來幫她的忙。有勞你,鬧得你一夜沒睡,這會兒又要趕著往衙門里去,你午晌回去吃了飯,好好睡一覺。”
“跟我客氣什么?”奚桓趁四下無人,將她攬腰抱著,“嚇著了吧?你長這樣大,還沒見過死人呢,這么座肉山,就倒在你眼前,只怕將你嚇得魂兒都飛了。”
“肉山”二字將花綢逗得笑了,奚桓提著燈籠去照她的笑臉,見她此刻臉上紅紅的,就顯出左右兩個紅紅的印子來。他把眉一擰,左右腮上摸一摸,“怎的有巴掌印,誰打的?”
“就是那肉山!”花綢將腳一躲,一晚上的委屈恐懼都從眼里流出來,霪霪地下了一場淚雨,“沒來得及告訴你呢,你大表姐為什么砸他,就是因著他打我,你大表姐急了,才找了個東西砸他。”
“噓……”奚桓將手指比在唇上,黑漆漆的園中瞧一眼,轉過臉來,“方才怎么講來著?就說是他自己磕的,免得有心人故意牽扯。”
“噢對,我這一晚上迷迷糊糊的,又把那話渾忘了。”
奚桓溫柔笑笑,抬手在她腮上摩挲著眼淚,“快別哭了,椿娘還講我沒來前,你天不怕地不怕,要給人頂罪呢,這會兒又嚇得這樣。不哭了,喝了冷風進去,肚子要疼的。”
花綢抽抽搭搭止了淚,奚桓卻把臉色冷沉下來,“姓盧的做什么打你?”
“他吃多了酒,走到屋里來不管不顧地打韞倩,我去勸了兩句,他像是醉得厲害,就將我也打了兩下。”
“出這種頭做什么?”奚桓徹底板下臉來,“倘或他今晚不死,你得被他打成什么樣?往后遇見這種事,先打發人去叫我,別輕舉妄動。”
花綢點點下頜,推著他走,“快走吧我的大人,衙門還有事等著你呢,我這里幫著張羅完,你午晌回家睡一家,夜里再來接我回家。”
“你如何知道我午晌就要來接你?話早早就說在這里。”
她軟軟嗔一眼,把鼻翼吸一吸,聲音還帶著嬌滴滴的委屈,“我還不曉得你?你必定是想我沒睡覺,午晌就要來接我回家睡覺去的。可我這里真是走不開,你瞧見你大表姐的,現還墜著血呢,她沒有爹媽來為她操勞,縱然莊大嫂子過來,也不知是打她什么主意呢,我不幫著些,誰幫她?”
“你既如此說,我也不勸你,我夜里來。”奚桓走出去兩步,又調頭回來親她,“別只顧著別人,反累了自己。”
這廂應下,他便打著燈籠走了,漸漸有天光在他背后亮起,花綢盯著那片堅闊的背影,好似理解了依靠是個什么——
大約是一種莫名的心安,他不一定能為她解決所有的煩難,但他能讓她不慌不亂不灰心,給她解決煩難的勇氣。
沒幾時天色大亮,另二房小妾隨滿府下人聞訊而來,撲在盧正元滿身肥肉上嚎啕大哭,一個哭得比一個動情,“我的老爺、我天妒的老爺啊,怎的撇下我去了,恨不得我一頭碰死隨你去了,叫我們九泉下再做夫妻,嗚嗚嗚……”
“我個天殺的夫,你丟下這一家子不管,叫我們往后如何?你個沒有心肺的,只顧自己往天上去做神仙,哪還管我們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