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撲在盧正元身上,哭得比誰都兇,“你個天殺的!怎的說沒就沒了?叫我怎么活?你叫我怎么活?!我的老天爺、我的老天爺!你是要絕我!……”
韞倩與花綢在榻上冷眼瞧著,沒說什么,倒是翠煙裊裊娜娜過去,軟手往她肩上一搭,“櫻九,如何,我常對你說,人有得意時,必有失意日,我說得可有道理?”
櫻九抬眼瞧她得意的臉,頃刻只覺天旋地轉,眼迷頭暈,一下載到地上。翠煙使了兩個小廝來將她抬回去,走到榻下杌凳上坐著,“太太怎么處置她?二娘三娘不必說,只要銀子照舊使著,她們萬事不計較,可她,與咱們終究不是一條心,留在這家里,反鬧得大家不安生。”
“我想想……”韞倩眼眶里沉淀著陰冷,“這里一堆事情,先辦好停靈,我再想個好去處給她。”
言訖,翠煙點頭下去張羅,蓮心端了藥進來,韞倩吃過,臉上像是被藥烘出幾分顏色,比昨日瞧著好了許多。花綢窺一窺,笑問她:“你眼下覺得怎么樣呢?”
她帕子蘸蘸嘴,勾著唇一笑,“你放心,這時候就是叫我死我也不肯死了,好日子在后頭呢。”
花綢朝床鋪上那堆死肉瞧一眼,扭回頭抓她的手,“好韞倩,就是這個道理,如今這個家盡是你做主了,你千萬好好保養身子,你們這二娘三娘四娘都靠著你過日子,外頭盧正元的生意買賣,縱有那些伙計掌柜,也終究是你拿主意。要我說,別的不要管他,等這事情辦完了,你好好學著買賣上的事情,別叫白白的家業落在別人手里。你下半輩子,就算清寂些,總也沒人再為難你,不缺銀子使,這就是頭一個要緊。”
晨曦撒進來,將韞倩憔悴的面容柔渡幾分神采,是了,別的都不要緊,第一樁要緊事是有吃有喝,無人欺負,養活那幾個同樣命苦的女人,才是她的責任。
至于其他人或事,她不想了,也顧不得那許多,只把雙目定定地望進虛空中,仿佛是把胸口里那顆千瘡百孔的心從身體里剜出來,丟棄,用一雙麻木的眼只去望著前路。
前路上,一事未平,一事又起。
到晚間,適才將正廳歸置出來,外頭搭了棚,滿宅里張掛白幡燈籠,請了口黑檀棺材,將盧正元的東西裝裹了,停放進去。
管家趕到千虛觀里請來幾十個道士,道官掐算了前世來生,說是前世是個姓王的大善人,一世救濟窮苦,因此今生托身這大富大福之家。又因今生淫奢無度,來世算準了投在城西姓馮的一貧寒人家,一生苦學,功名高至宰輔,八十壽終。
妻妾聽后,趕著又裝模作樣哭一場,燒香焚紙,開了法事,滿府鑼鼓喧聲,唱誦嚷嚷,天黑下來。
櫻九午晌便醒過來,只是腿軟,借故臥床不去。時下趁著開了法事,府中忙碌紛擾,忙使丫頭收拾包袱皮,要趁夜逃出去。
那丫頭一行打點些金銀首飾,一行問:“你跑到哪里算?你雖有父母,可都在范家,你是陪送到這里來,就是跑回范家,這里也能打官司將你討回來。”
櫻九換下素縞,裝扮得簡簡單單,嫌她裝得慢,去妝臺將一個匣子全往床上倒,“我既跑,自然不叫她們抓著,我有個表哥在西門外大街上挑擔做買賣,我先跑到他家,等過兩日,再與他一道跑到南京去。”
“你那表哥可不可靠呀?”
“這時候,哪還管得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