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子義見張偃武已經怒火攻心,失去了控制,趕忙起身做手勢想讓他消火,但張偃武這種性情男兒,火被點燃之后豈是容易那么消解的,他繼續罵蘭子義道:
“蘭子義!別人不知道你的傷,我還不知道?就你腳上那道口子,頂多刮膿,完了就沒事了。你在軍中時腳傷不比現在重?那時你還帶隊沖鋒呢怎么不見你躺在床上無法起身?還不是因為你有魚公公撐腰,你們里應外合唱雙簧,讓你在家躺著享清福,讓我來做犧牲。
我這才是貨真價實的胳膊脫臼,現在還在疼!可是有誰管過我?有誰說過‘偃武,你身上有傷,在家好好養著吧’?除了我爺爺向人求情,想讓我在家養傷還有誰關心過我?“
張偃武說這話時情緒激動地上下揮舞自己還被綁住的右肩膀,聲淚俱下,哀怨不已。蘭子義見狀自知張偃武現在情緒已經崩潰,想攔住他已經不可能。蘭子義心里清楚,張偃武是受了委屈,憋得慌,他不是有意沖著自己來的,于是輕嘆一聲,坐回了座上,不再多說。
張偃武說得都不錯,他所抱怨的都是在座眾人對他的不公,可這樣的抱怨于事無補,不僅無補還會給他造成巨大的麻煩。
章鳴岳坐在一邊冷眼旁觀,他靜靜地看著張偃武頂撞隆公公,重蘭子義發火,還無緣無故的把魚公公也拉下水,等到張偃武一通發泄完后,章鳴岳緩緩開口笑道:
“張侯息怒。德王當日入城時哭喊大軍已敗的事情歷歷在目,人盡皆知。這不是靠幾個人只手遮天就能擋住的。張侯你消消火將,那天事情仔細說來,我一定會替你做主,替天下無辜百姓做主。“
蘭子義聽聞此言,一時間心里又對章鳴岳充滿了厭惡,剛剛涌起的那點好感變得蕩然無存。章鳴岳自己挑起的事端,最后反倒是他自己出來摘桃子。不過章鳴岳也說對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張偃武發了這么一通火后,唯一剩下的條路便是投靠章鳴岳,把自己變成章鳴岳的牌打出去。寄人籬下自然要受人制約,但若無人照看那就將徹底淪為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按理來說張偃武應當如此,但張偃武自己明顯不是這么想得,他的火還沒有發完呢。在章鳴岳說完之后,立在場中的張偃武便回過頭去對著章鳴岳道:
“章鳴岳,你少在這里假惺惺地裝君子。你以為你拍拍我腦袋就能像哄小孩一樣發顆糖把我騙了?你想得太美!我豈是那種傻瓜?
章鳴岳,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每天說那么多漂亮話都是為了你自己!你口口聲聲說要替這做主,替那做主,到頭來還不是想要打壓德王和司禮監、臺城衛?可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忙于黨同伐異,那些有功之將不得進城受殊榮?那些戰死之兵不能拿撫恤?你到底是在替誰做主你心里沒數嗎?“
當張偃武對著章鳴岳吼完之后,他這幾天來一直壓在心里的積怨終于發泄了出去。但他爽快了,在內閣當中的所有其他人全都不爽了。
蘭子義坐在凳上搖著頭默默長嘆,他明白這次張偃武是徹底完了,丟命都有可能。除皇上外朝中能說上話的人統共也就隆、魚、章三人,而張偃武一頓臭罵把三人都得罪了,這下誰還能包得了他。
果然,在張偃武罵完之后,章鳴岳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內閣當中斗得你來我往,毫不相讓的三個人,章鳴岳、魚朝恩、隆公公,居然互相交換了眼色,達成共識。朝中不會容下一個誰的帳都不買的刺頭的,不管三人斗到最后結果如何,張偃武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完了。
張偃武的確不傻,他看出了所有人的小心思,但他肯定不聰明,因為他犯了大忌:你可以得罪人,但你不能得罪所有人。
發泄過后的張偃武自己也意識到自己闖下了貨,但事已至此,他又能怎么挽回,最后也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他罵道:
“你們這些王八蛋,都是真小人,偽君子!從一開始我和你們這些虎狼摻和在一起就沒有葬身之地了!“
說罷張偃武踢開凳子,頭也不回的走出內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