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疼是為了讓我意識到我的身體出了問題。”
禪師笑著點頭道:
“不錯,身體的疼痛就是一個標識,它向我們所有人指出自己身體出了問題,并且表明問題出在哪里。世人皆厭惡疼痛,以為這是前世業障,今生苦難,殊不知痛苦乃是身體之必然反應,去之有害無益。
身體上的痛苦如此,心靈上的疼痛也是一樣。“
蘭子義聽著禪師所言不住點頭,他道:
“禪師的意思是說我趕到胸口被大錘擊中就是心靈上的痛苦。”
禪師道:
“不錯,正是如此。泰西有巨儒曰海德格爾,他說人唯有在自己情緒爆發的時候才能認識到自己的存在,而人卻因為天生的害怕而總是逃避自己的情緒,所以人總是很難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存在。
我對此為泰西巨儒關于人心神情緒的看法很是不敢茍同,但他對情緒的描述還是比較到位的。衛侯剛才剛剛體會過自己的情緒,剛剛感受了自己的煩惱,可你卻無法清晰的把自己情緒造成的痛苦描述出來,痛苦可是衛侯情緒最表層,最淺顯的表達,衛侯連這都無法說清楚,又怎么可能認清自己的煩惱呢?
衛侯之所以在我說清楚你痛苦的感覺后輕松許多,乃是因為衛侯只要開始去清晰的述說自己的情緒,便是駐足于自己的情緒前不再逃避,惟其如此衛侯才能去開始去認識自己。“
蘭子義躺在榻上靜靜的聽著禪師所言,心中豁然開朗,他沒有出言打斷禪師的話語,因為他覺得自己現在說什么都顯得蒼白無力。
禪師繼續說道:
“衛侯剛才說仇家父子害你,又說他們害你乃是因為衛侯揍了德王。德王乃皇室尊親,皇上愛子,衛侯無論有什么樣的借口都不能動手打人。我聽衛侯剛才連續兩次回答,總覺的仇家父子之所以建議衛侯寫信乃是替衛侯出謀劃策,只是不知為何他二人要勸衛侯寫信。”
蘭子義嘆了一口氣道:
“仇家父子怕京城朝中有人會因為此事彈劾我,所以勸我盡快寫信,求司禮監的隆公公幫忙。”
禪師道:
“這是正著怎么,為何衛侯要說是害你呢?”
蘭子義道:
“因為,為了我給隆公公寫信這件事情,我失去了魚公公的支持。”
禪師道:
“為何魚公公會因為這件事情不再支持你這晚輩?”
蘭子義聽到這個問題心中惱怒,他看著禪師問道:
“你哪里來這么多為什么?你問這些問題煩不煩?不是什么事情都有為什么的。”
禪師聞言又撥動了一下琴弦,然后吩咐童子道:
“看茶。”
接著禪師說道:
“我當然要問為什么,因為事事都有愿意。衛侯與其問我為什么這么多為什么,為何不問問自己為什么不愿問自己為什么?”
蘭子義看著禪師那張看淡世間紅塵事的微笑面孔,想起了剛才禪師所說的心神煩惱的事情,蘭子義意識道不是禪師問的多,而是他蘭子義又在逃避自己的情緒。
蘭子義嘆了口氣,接過童子遞上來的茶水一飲而盡。雖然這次的茶水更顯芬芳,但蘭子義沒有像剛才那樣感慨出聲,他喝完茶后放下茶杯,躺回榻上,然后道:
“師傅知道這么多朝中之事,自然也該知道魚公公與隆公公兩人爭權不合。”
禪師道:
“我知道兩大權監不合,但他二人不合由來已久,衛侯寫信遠在衛侯入京之前,若魚公公因此發怒也該在衛侯寫信的時候發怒,為什么要等這么久回了京城才開始?”
蘭子義聞言嘆了一口氣,道:
“魚公公并不知道我寫信的事情,是隆公公轉告訴他的。”
禪師聞言道:
“這就怪了,隆公公早不說晚不說,為何恰在此時說,衛侯明明早就把事情做下,有知道隆、魚二人不合的事情,你卻不早些向魚公公坦白此事,這又是為何?”
蘭子義聞言沉默,他很不想討論這個問題,他道:
“師傅,我們不要討論這個事情了,我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脫光了站在戲臺上讓人看一樣。”
禪師笑道:
“衛侯有進步,只是幾句話的時間衛侯便已經學會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了。
只是衛侯,要想問清自己究竟有何煩惱必然要一步一步看清自己的內心,衛侯說自己現在是站在戲臺上讓人看,那我倒像問問衛侯,臺下的觀眾是誰?“
蘭子義聞言啞然,他張著嘴呆住半響,然后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可就在此時蘭子義忽然感覺到自己身下地動山搖,在他周圍的什物連同禪師童子都在搖動,房梁之上不停向下掉塵土,而窗外則突然間漆黑一片,狂風大作,茅草房的房門連同窗戶全被颶風沖開,風沙直入房中,吹得人眼不得睜,耳不得聞。
蘭子義的臥榻就在窗戶旁邊,他舉起袖子艱難的阻擋著風沙,同時他驚訝的發現禪師依舊問問的坐在琴邊,童子依舊在默默的煮茶,狂風到了他們身邊只化作一陣輕撫,撥弄衣角。
蘭子義問禪師道:
“師傅,地震了!好大的風!這風來的邪乎,這地震得邪門。”
禪師沒有管蘭子義的驚叫,他淡然的問蘭子義道:
“衛侯剛才說臺下有人看著你,衛侯現在看看窗外,看看那是誰在看著你?”
蘭子義聞言大驚,難道今天還有人和他一起上山,于是他轉頭看去,可這一轉臉卻嚇得他魂飛魄散,只見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正湊在窗外窺探室內,偌大的窗戶居然只能裝下眼睛的瞳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