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燈將院中四散的春意收回掌心,恭敬行禮“圣尊。”
宮確眉目如畫,渾身氣勢內斂,空寂安寧,好似悲天憫人的神佛。
他微微駐足,視線在虛空一掠而過,從禪室轉向方才明修詣離去的方向。
明燈屏住呼吸,暗暗替宮梧桐捏一把汗。
宮確淡淡道“那人是誰”
“明首尊之子明修詣。”明燈見他如青玉釉光的眸瞳,猶豫一瞬,試探著道,“圣尊在看他的因果”
宮確未說話,繼續順著婆羅花鋪成的路朝著禪室走去。
他的腳步離開后,地上虛幻的白花緩緩鉆入地底,一眨眼便不見了。
禪室中,宮梧桐正在強迫自己靜心,手中佛珠被他撥弄得咔咔作響,閉著的羽睫也微微顫動任誰看都能看出他此時的心慌意亂。
外面傳來輕緩的腳步聲,來人似乎踩著三層木階上了長廊,不緊不慢朝著禪室的方向逼近。
明明外面籠罩的氣息讓人心神安寧,宮梧桐卻恨不得跳窗逃走。
終于,腳步在禪室門口停下,而后便是雕花木門緩緩被拉開的摩擦聲。
小案上的檀香突然被灌進來的風吹散,好一會才重新凝成一條細細香霧。
宮梧桐偏頭看去。
宮確身形頎長逆光而立,身影斜斜落在禪室上“梧桐。”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宮梧桐在聽到這個溫潤如玉似的聲音時,竟然渾身打了個哆嗦,差點五體投給他爹行個跪拜大禮。
“爹。”
宮梧桐故作鎮定行了個禮,乖順得好像和平日里的不是同一個人,他稍稍醞釀,輕吸一口氣打算先發制人,先哭一頓訴訴苦再說。
這一招對他舅舅很管用,只要說個“我苦”,任何責罰都能免去。
“嗯。”宮確淡淡應了一聲,在宮梧桐終于醞釀好眼淚剛要開口時輕聲道,“等一等。”
宮梧桐即將出口的哭訴瞬間戛然而止,他噎了一下,做戲的眼淚也下不來了,只能干巴巴地道“哦、哦,好的。”
宮確將門半開讓春風裹著梨花香拂進來,緩緩走到宮梧桐對面的蒲團上盤膝而坐,和宮梧桐有五六分相像的面容古井無波看著他。
“好了,開始哭吧。”
宮梧桐“”
宮梧桐哪里還能哭得出來,端正跪直,耷拉著腦袋不吱聲了。
宮確朝他臉側伸出手,宮梧桐還以為要挨打,嚇得一閉眼睛,卻感覺到一股檀香在他耳邊輕撫而過,似乎是勾起了一個什么東西,扯得他耳垂微微一顫。
宮梧桐暗搓搓將眼睛睜開一條縫,余光瞥見宮確的手正拈著他耳飾上的孔雀翎,眸子無情無感。
宮梧桐“”
宮梧桐暗叫糟糕。
宮確自幼苦修,清心寡欲慣了,從不喜歡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但奈何宮梧桐愛臭美的脾性鐵隨縱雪青,恨不得將世間最美最華麗的東西往自己身上堆。
宮確管不住一襲艷袍的縱雪青但凡他多說縱雪青一句,那天生勾人魂魄的魅魔就能直接面不改色把衣裳脫了,還會嬌笑著倒打一耙說佛子真是個假正經。
真正經的圣尊無法,只能去管宮梧桐,省得他整日沉迷打扮,天劫時再多添心魔。
宮梧桐自幼拜入九方宗塵無瑕門下,因為整個宗門的縱容讓原本只穿素色衣裳的宮梧桐徹底放飛天性,什么美穿什么,紅塵苑中數十個儲物格里都是他打扮的飾品。
他愛曇花,每日都要換上新鮮的一枝當做簪花,九方宗靈卉谷中的碧玉曇花皆是為他所種,可想而知他是有敗家了。
宮確忙起來一年根本見不了幾次,每次過來九方宗時必定會提前一天告知這一天的時間足夠宮梧桐將他那些花里胡哨的東西全都藏起來,順便沐浴更衣換個他爹順眼的白衣僧袍靜坐禪室參禪跪經。
這樣才不會挨罵。